“小红，收拾桌子准备吃饭。”许淑华推开厨房门喊了一嗓子。正在跟小红讲夜市趣事的白灵抢先站起来，去厨房帮着拿碗筷。小红回头冲哥哥一笑，也跟着进了厨房。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了桌子，许淑华招呼白灵坐下，“白姑娘，没什么好菜招待你，都是些家常菜，你将就着吃。”
“伯母，你太客气了，做了这么一桌子菜，还说没什么呢。”白灵急忙说道。
“都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快坐下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李书贤招招手，让大家赶紧动筷子。
“灵儿，这是我妈烧的泡菜鱼，可好吃了，我从小吃到大都没吃够。来，你也尝尝。”小慕挟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到白灵的碗里。
“谢谢。”白灵脸一红，低头小口吃起鱼来。
“白姑娘，鲫鱼刺多，吃的时候小心一点。”许淑华笑眯眯地叮嘱道。
“嗯。”白灵点点头，头埋得更低了。
吃了两口，许淑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白姑娘，你家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灵儿家住在东门，离我们这儿不算远，骑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小慕从鱼肉里挑出一根鱼刺，抢着回答道。
“我问的是白姑娘，又没问你，要你抢着回答。”许淑华白了小慕一眼。小慕嘿嘿一笑，把挑了鱼刺的鱼肉挟给白灵。
“我自己来，你不用老给我挟菜。”白灵慌忙端着碗侧身避开。
“哥哥就是个偏心眼，以前怎么没见你给我挟菜呢？”小红一脸的坏笑。
“好，这块肉就便宜你了，免得你说闲话。”小慕顺手把鱼肉放在妹妹的碗里。
“白姑娘，你家里有几个人？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过了一会儿，许淑华又问道。
“哦，我家里就只有我爸妈，还有一个姐姐。我爸前几年到渡口支援三线建设去了。”白灵老老实实回答道。
“哦，渡口工作蛮辛苦的。那你妈呢？”许淑华接着问道。
“我妈没有工作，以前就在家里照顾我们两姐妹。”
“你妈是家庭妇女？那你们两姐妹在哪里工作？”
“我和我姐都没工作。”白灵声音越来越小，许淑华几乎都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妈，是这样的，她们两姐妹在青年路夜市摆摊，收入还蛮不错的。”小慕赶紧接话道。
“你们是这样认识的？在青年路夜市上？”许淑华瞪大了眼睛问道。
“对，我和刚子刚去的时候，灵儿还帮了我们不少忙。”小慕回答道。
许淑华一下子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兴味索然地看着一桌子的菜，心不在焉地挑了两筷子青菜在嘴里嚼着。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不觉有些尴尬。李书贤见状，提高声音，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菜。小慕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低着头默默吃饭的白灵，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怨气。他不去看母亲的脸色，大声招呼白灵挟菜。
一家人在沉默中吃完饭，许淑华搁下碗对小红说：“我有些不舒服，一会儿你去洗碗。”
白灵站起身，匆忙中差点打翻自己面前的碗筷，“伯母，我来吧。”说着就要挽起袖子收拾桌上碗筷。
“不用了，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许淑华勉强一笑，手抚额头对小慕说：“小慕，妈这会儿有些不舒服，不陪你们了。待会儿你送一下白姑娘吧。”
小慕拉着一张老长的脸，鼻孔里“嗯。”了一声。
“白姑娘，不好意思，失陪了。”许淑华站起身，朝卧室走去。李书贤愣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来，歉意地对白灵说：“实在不好意思，小慕妈妈心脏不好。你们接着玩儿，我去看看他妈妈。”
看着小慕的父母进了卧室，门轻轻关上了。白灵木然地坐一会儿，低头对小慕说：“小慕，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慕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好半天也没说出来。
“灵儿姐，好不容来一趟，坐会儿再走嘛。”小红拉着白灵的手挽留道。
“不了，家里还有事，下次有时间再来。你有空跟哥哥来青年路找我玩吧。”白灵背上自己的小挎包，拒绝了小红的挽留，朝门口走去。
小慕伸手打开门，跟着白灵出了门。刚一出门，白灵忍了好久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别哭，有什么好哭的。”小慕拉着白灵着急地说道。
白灵不说话，甩开小慕的手，低头一路哭着冲下楼去，小慕赶紧追了上去。
出了电子厂宿舍大门，白灵站住脚，回头对身后的小慕说：“你回去，我走了。”
小慕赶上来拦住白灵：“灵儿，你别生气，我知道我妈态度不好，让你很难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头不是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不行，我得回去问问。”
白灵摇摇头，哽咽着说道：“你不用问了，傻子也看得出来，你妈是嫌弃我没有正式工作，是个在夜市摆地摊卖货的。”
“摆地摊怎么了，我不也一样在夜市摆过地摊嘛。都是劳动人民，谁嫌弃谁呀？”小慕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是你的想法，你妈可不是这样想的。算了吧，小慕，我们到此为止吧。”白灵说完，在暴烈的阳光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很坚决。
小慕站在原地，目送着白灵离开。他很想冲上去拉住白灵，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动，只是呆呆地望着白灵远去的背影。
小慕怒气冲冲地回到家，父母正坐在沙发上说着什么，小红早就躲进自己房间里去了。
“妈！你什么意思？白灵第一次来我家，你就给人家脸色看，这么做有意思吗？”小慕大声的质问道。
李书贤瞪了小慕一眼：“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许淑华倒没有生气，伸手拍了拍沙发，“小慕，你坐下，妈想好好跟你谈谈。”
“人都被你气走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小慕没坐，气呼呼地说道。
“知道妈为什么反对你们谈恋爱吗？”许淑华心平气和地问道。
“知道，你不就是嫌弃白灵没有正式工作嘛。”小慕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知道就好。说实话，我心里其实蛮喜欢白姑娘的，模样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勤快懂事。”
“那你还嫌弃人家？”小慕人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你说得对，我就是觉得白姑娘没有个正式工作，不适合做你的恋爱对象。而且她家里，除了她爸爸，一家人都没有工作。小慕，她们这样的家庭，我不能接受。”许淑华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工作怎么了？在夜市不一样也能挣钱，而且不比你们挣的少。再说了，国家也一直在宣传要大力发展个体经济。”小慕一脸的不服气。
“小慕，你这话说得不对。就目前来看，她们姐妹俩挣的钱固然比我们多，可谁知道今后的政策会不会变呢？万一国家政策发生改变，她们怎么办？我和你妈妈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就拿你妈来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你以为她愿意在镇上摆摊卖豆腐？说到底，还是要待在体制内，起码生活能有保障。”李书贤听了儿子的话，忍不住插了几句。
“你这都是过去的旧思想，现在的社会早就不一样了。走出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别把自己束缚在厂里这个狭小的圈子里，一味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迟早会被社会淘汰的。”小慕不客气地反驳道。
“胡说八道！”对小慕的观点，李书贤有些生气。
“好了，好了。咱们在说小慕和白姑娘的事，你们都扯到哪去了。”许淑华打断他们父子俩的争论。
“小慕，我是觉得白姑娘和你确实不太合适。当然，我不是说白姑娘不好，只是我们全家都是工人，你爸，你，还有我，将来你弟弟妹妹也都会是。白姑娘一家都是社会上的人，大家背景不同，彼此之间很难有共同观点。我不想你将来夹在中间为难，妈这是为你着想。”
“我谢谢你为我考虑得那么周到，不过我不需要。我不觉得自己和灵儿她们一家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真没想到，你们自己也是劳动人民出身，仅仅因为人家没有正式工作，就歧视别人。”
小慕的回答终于激怒了一直克制自己的许淑华，她一拍桌子，厉声说道：“我说的你听得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总之一句话，我不同意你和姓白的谈恋爱。”
“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啊。现在是新社会，恋爱自由。我愿意和谁谈恋爱是我自己的事，哪怕你们做父母的也不能随意干涉。”小慕不甘示弱地嚷道。
“做梦，除非我死了。”许淑华强硬地回答道。
这话一出口，小慕愣住了，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盯着许淑华。过了半响，转身气冲冲都跑回自己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唉，你这话说的，什么死不死的，多难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跟孩子好好说吗？”李书贤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许淑华凝视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语气坚决地说道：“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