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习武之道，自强不息
不是0，也不是1。
这位穆‘小姐’，不是同性恋，不是gay。
他，或者说，她，是一个异性者。
——这两者常常被混淆，其实毫无关系。
gay虽然喜欢同性，但在心理上，他们认可并接受自己是个男人。
而异性者，简单说，就是把一个直女的灵魂塞进了直男的身体。
这也就是为什么，穆几的许多行为，看似合理，细读之下却又觉得扭捏僵硬的原因。
就像刚才吃羊肉一样，他举手投足间都很娘。
可女孩子吃饭真的娘么？
古晟见过的大多数女孩子吃到自己的喜欢的东西，比男人还男人。
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娘？
——不如换位思考一下吧。
现在有一个男孩子，每天被强迫穿小裙子出门，周围的人也都一遍遍告诉他，你是个妹子你是个妹子你是个妹子……
然后有一天，他和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一起吃涮羊肉。
那个真的女孩子一切正常，正常人是怎么吃的，她就是怎么吃的。
可她的所有动作在那个男孩子眼中，都充满了‘女人味’，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动作，咦~为什么我的动作和她一样？难道我真的是个妹子？
不！绝不！我不承认！
我要野蛮一点！我要狼吞虎咽！我要证明我是个纯爷们！
所以他就以极其野蛮的动作把所有羊肉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你越是要证明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越不是什么东西。
被强迫穿女装的男孩子开始自我怀疑。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啊，我是不是正常一些就好了，不行不行，我穿一身小裙子再正常来，那我岂不就真成了妹子？
我要……
我到底要怎么吃才能像一个纯爷们？
——对于只是穿了件小裙子的男孩来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生错了身体的女孩。
异性者算不算病人尚且不论，但在古晟的经历中，他见过挺多这种人的，以前公会里就有一个。
他们都活得极度痛苦纠结。
‘只要一到夏天，我看到街上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孩，我就会无比憎恨我自己。’
——这是某次夜聊时，公会里的那位小‘姐妹’跟他说的。
对于他们而言，唯一的解决之道，只有变性手术，这也就是为什么，古晟在捡到那瓶药之后就明白了的原因。
色普龙，抗雄性激素。
在几乎所有国家，想要取得变性手术许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得经过很长时间的伦理审查，然后服用激素逐渐调节自己的内分泌，在身心都做好充足准备后，才能进行手术。
其中的困难不是一点半点，犹如翻山越海。
金钱、家庭、文化的惯性、世俗的眼光……
任何一个问题解决不了，他们便必须背负着巨大的内心痛苦继续苟延残喘，而这，也催生了另一个群体。
一个，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进行变性手术，却又无法忍受自己的性别，不得不服用激素强行扭转自己的体貌特征，借此获得一些心理上的慰藉，实际上却是以‘不男不女’的身份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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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您想的那样。”
出乎意料，在接过古晟推去的药瓶后，穆几仿佛一下子变得开朗了起来，他不再像刚才那般掩饰扭捏了。
——古晟并没有任何询问他的意思，对于这种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也未必需要自己帮忙，况且这里是轮回世界，变更性别，只需要1000分而已。
“哦，那是什么样？”
古晟停下了筷子，既然他都开口了，那就是愿意与自己分享的意思。
“我……”
“我出生于一个武学世家，有八个姐姐，我的父亲，他……”
他陡然开口，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想必是并没有想好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刚才只是因为真相被拆穿的，一瞬间的血勇与激愤……
古晟微微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目光。
倾听时，就只倾听便好。
他似乎是再一次有了勇气，缓缓道：
“我的父亲重男轻女，他一直到了五十岁才生下我，您应该知道，对于传武这种激烈的身体对抗运动而言，男性的确占据一些优势。”
对，的确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体育项目要分男女，这是漫长时光中的进化抉择，是由身体构造决定的，尽管部分女性不喜欢这种说法，可事实如此。
如果不分男女，恐怕奥运会90%的金牌得主都会是男性。
穆几继续道：“他视我为掌上明珠，衣钵传人。”
——他视我为掌上明珠，衣钵传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顿住了。
古晟等待了许久，他大致，已经脑补出了一个故事。
天资卓绝的武学奇才，却又生错了性别，他深陷于天赋与残缺的矛盾中，即便他如此优秀，可他不喜欢那种打打杀杀的东西，他喜欢更柔软一些的东西，他……没有办法。
被整个家族寄予厚望。
所以……
所以古晟大错特错。
“我很喜欢，武术。”穆几道。
他看着古晟的双眼，缓缓说：“每一个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不喜欢武术，其实恰恰相反，我很喜欢，九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我出国比赛，到今天为止，我从无败绩，我拿下了十三座奖杯，我很厉害，我能赢，会一直赢下去。”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他陡然探出身，伸手在古晟的眉心点了一下——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古晟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是蛇形刁手，很快是吧？您知不知道，我打出的蛇形刁手，即便用最精密的仪器测绘，也是人体工学上的最短距离。”
“还有这个……”
他的脚尖突然一踢桌子，桌上的几只蘸碟飞了起来，另一只手像是穿花蝴蝶般在空中把蘸碟垒在一起……一滴酱汁都没有洒落。
“戳脚和咏春。”
“还有……”
“还有……”
“还有……！”
他一连演示了十几种武术，每一种都神乎其技，简直就像是硬派武侠片里的绝世高手！
啪！——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气喘吁吁的坐下，语气中充满了不忿：
“我，真的很喜欢武术，它就像是我的生命。”
“但是。”
“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的眼神中有些悲伤，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那是个男孩，没有什么悲惨狗血的爱情故事，因为直到今天，我也没跟他说过任何事，我只是……远远的看着他。”
“他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它只是让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一直以来我都在怀疑的事情。”
“我，是个女孩。”
“从我很小的时候，除了练功之外的时间，我更愿意和女孩一起玩，我很喜欢小孩子，喜欢一切美丽可爱的事物，我，就是个女孩。”
“他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我知道，除非我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否则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不，即便你真的变成一个女人，你们之间也未必可能。
“所以，古大哥，您觉得……”穆几看着古晟的双眼，“我要变成一个女人吗？”
额……这还真是难以回答的问题。
如果你以为变成女人你们之间就有可……等等。
古晟看到了桌对面的眼光，那种，悲伤而又带着些期待的眼光。
——他一点都不重要。
——它就像是我的生命。
“我猜，你的父亲是支持你的，对吧？”古晟说。
“您怎么会这么认为？”
古晟指了指桌上的药瓶：“这是处方药，你才十七岁，通过正常渠道你搞不到它，习武之家想必家境殷实，你父亲没道理不知道你的情况，可你还是拿下了那么多奖杯……”
“他不反对你，是不是？”
穆几愣了愣，然后眼底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些：
“是的，他视我为掌上明珠，衣钵传人，明珠在前，传人在后，我很幸运，我那个重男轻女的父亲对此表示理解，他愿意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但是……”
“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需要服药三年，然后进行全身手术，而武术是最激烈的身体运动之一，现代医学能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寿终正寝，却没有办法解决激素大转换带来的后遗症。”
“医生告诉我，变成女人，我就再也拿不到奖杯了。”
“那为什么你最后……”古晟指了指桌上的药瓶。
“因为我想通了，”穆几说，“生来是男还是女，这我无法决定，但能不能赢，我可以，习武之道，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