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夜凉如水
驿站。
离灭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轻扣着椅子的扶手,低头沉思。幽暗的烛光照他容颜绝世的脸上,柔和了他因颦着眉头而显出忧愁的眉眼。阳先生和烈山植坐他左右下手,一个从容沉稳,一个英气毕露。
阳先生冷声道:“三皇子此举,真是不知死活!难道他想自寻死路吗?!”
离灭略一沉吟,冷笑道:“他此举,的确是自寻死路,可惜他倒不认为自己是不知死活。花氏的媚术,果然厉害!”刚上路没几天,就接到从京城来的消息,三皇子,慕容白被封为容川大将军,掌容川十万精兵!容川与边城,分别是大与郝国和炎国的边界之城,有大精锐的精兵各十万!边城大将军铭战,表面上依附的是二皇子慕容虹,属于慕容虹的势力范围。三皇子此举,无疑是与自己的二哥叫板!然而,这些都是表象。若是离灭等人所料不虚,这三皇子慕容白,恐怕早已经跟花氏勾结一起,为花氏所用!
试问如今的大,国主慕容德不理政事,实际上唯一能与花氏抗衡的离王又不京,花氏独揽朝政!就凭三皇子慕容白,是绝对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从花氏手里拿到容川的十万精兵的。阳先生说他“不知死活,自寻死路”,正是因为料到他已经与花氏勾结,妄想与虎谋皮!
听得离灭这样说,烈山植沉吟道:“主上的意思是,三皇子与花氏之间的关系,不是合作,而是三皇子根本就已经为花氏的媚术所惑,沦为花氏的走狗?”
“正是如此”,离灭嘴角泛出一丝极不以为然的冷笑,目光冰冷,“你还未与花氏直接交过手,她们擅长的,不过就是这种手段!”一个慕容白,还不至于让她们愿意费心思算计,与之谈判!
烈山植两道剑眉打成了结:“难道这天下如此之多无高深修为的寻常男子,就没人能抵挡她花氏的媚术吗?”
阳先生想起五年前陷于花氏迷阵之的事,叹了口气,道:“无关乎高深的修为,若是能心无淫念,对心上人忠贞不二,花氏的媚术,自然就对你无用。只可惜,这世间,心无淫念,又无野心的,能有几人。”
烈山植默默不语,却拿眼去看离灭,想起他对曲艺子的般体,不禁道:“主上,曲夫人身负桃妖血脉,是否也……”
“媚术了得”这四个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虽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却也不至于这么无分寸。
离灭听得他这样说,自然就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又看阳先生也满眼探究地望过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我与曲儿初见时,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他的眼睛飘向远方,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温柔地弯起:“就连她身负桃妖血脉这回事,还是我师尊了尘告诉她的呢。”
阳先生与烈山植对视一眼,目露惭愧。阳先生笑道:“既然已经见过了圣僧,那夫人,就是被圣僧认可的人。”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何况他们与她相处了月余,深知她是个睿智无双胸襟广阔的女子。如此一想,他们心里的惭愧不由得又深了。
离灭却并未感到丝毫不悦,想起曲艺子那还纤弱无双的腰身,不由得笑道:“精通媚术的人,是不会为自己要迷惑的人怀孕生子的。”
烈山植垂道:“属下明白了。”
离灭摆摆手,毫不意地一笑:“此事你们无需放心上,我自有分寸。”
阳先生轻咳了两声,把话题引到正题:“以属下所见,花氏之所以要拉拢三皇子,所看重的,不过就是三皇子名正言顺的身份而已。不知主上有何打算?”
离灭低头思了一会,然后道:“此事,我们且先由他。等到了京城,我亲自去见过这位贵妃,再做打算。某城的十万兵力固然要忌讳,但我们也有边城十万精兵!要硬拼也不是拼不过,只是师尊常教导我,苍生可悯……”他所选择的路,必定是要踏着无数人的鲜血方才能前进的,他岂会不知。只是,终究是于心不忍。
烈山植和阳先生知他心意,便也不再某城的十万兵力的问题上纠缠。烈山植道:“主上,属下担心花氏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您回到京城!”
离灭微皱了眉,沉吟道:“这我岂会不知。我们上路已经好几日,一路上却风平浪静,反倒让我不安心。”就怕,她们会向边城的她下手……
他甩了甩头,想甩开心头的烦乱,才继续道:“今日格格和子山兄传来消息,子山兄已经见到了那位花贵妃。他装作被媚术所迷,般试探,却还是无法弄清楚那位花贵妃的来历。只说她姿容虽艳丽,却并非倾城之姿,能迷惑皇兄,想来是因为媚术了得”,说到这里,离灭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还说,这位花贵妃性极**,几次想与他交欢。幸好格格扮作他的妻子前去捣乱,才没让她如愿。”
烈山植和阳先生皆是一愣,然后都哈哈大笑试想:一直自命风流的肖子山,面对精通媚术的花贵妃,却因为要假装被迷惑而不能拒绝,要靠男扮女装的同伴来捣乱,方能保住清白。尤其是肖子山还是他们相交多年的挚友,一想到他的狼狈模样,他们就忍俊不禁。
离灭笑道:“这次,倒是委屈子山兄了。”
烈山植爽朗地笑道:“主上何必介怀。这个法子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闹成这样,自然要由他自己来收拾。”
阳先生却收敛了笑意,沉吟道:“主上以为,这花贵妃,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呢?”
离灭阴冷一笑,道:“她自然已经是猜到了子山兄是我们的人。所以即使子山兄装作被媚术所迷,她也不放心,故意以此试探罢了!”
烈山植惊讶道:“是试探吗?”
离灭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难不成,你还以为是花氏是对子山兄芳心暗许了?话说,阿植,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阳先生笑道:“还真让主上说着了。阿植这小子,这几日都念着夫人身边那个叫小玉的丫头。”
烈山植线条刚毅的脸色一红,不自地喝道:“阳先生,莫要胡说!我就是觉得,小玉姑娘人挺好的!”
阳先生揶揄道:“哟,人挺好的啊?赶快让主上去对夫人提!”
离灭笑道:“阿植,这是好事,有什么好不自的”,随即又沉吟道,“你可知这小玉,原是炎国主身边的四大暗卫之一,身手相当了得。曲儿把她带了回来,她早已经宣誓誓死效忠曲儿,恐怕会不愿意嫁人。以曲儿的性子,必定是要让她自己愿意的。”
阳先生心一惊:炎国主身边的暗卫,为什么会誓死效忠曲夫人?!
列山植却心下黯然,忙道:“主上,此时先暂且搁到一边!正事要紧。”
阳先生又调笑了他两句,便不再为难他。三人又商量了几句,烈山植和阳先生便各自回房休息了。花氏擅长媚术和诡术,即使是由肖子山和格格传回来的消息,也难信。他们现能做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离灭本人没有回到京城,现说什么都是不作数!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离灭起身推开了窗户。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圆月,不由得又想起曲艺子如月般姣好的容颜。
边城。将军府。
曲艺子像从前炎宫那般,坐窗前的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自己浓密的长。柔和下,她秀美的青丝泛出稀薄的粉红色光芒。她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到书桌旁,铺了一张洁白的宣纸,然后试探性地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冰冷的竹管,生涩的手感。她的手不由得一哆嗦,豆大的一颗墨珠便滴落那张洁白的宣纸上,迅速漾成一片。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把笔搁砚台上,心想着,明天让人想办法给她做只羽毛笔什么的,实不行,找块炭来也行。离灭走得太急,好不容易有单独一起的机会,要么就是他没个正形油腔滑调动手动脚,要么就是她睡着或是心猿意马,很多要紧事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比如,她前世的父母,再比如,她体内的桃妖血脉,正慢慢觉醒。
想到他的温柔细语,她不由得微微一笑。抬头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又叹了口气,心道:承认,你就是想给他写情书了。真是要紧事,还担心字不好看,要人给你做笔?
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