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一年，可能是祝贺过的最简单纯粹的一年。
之所以说它简单纯粹，可能是因为不需要去纠结很多东西了，或是关于家庭，或是关于未来的人生打算。
走读后，祝贺每天都监督祝久美戒烟，听说用糖和话梅或是其他的零嘴代替香烟有用，家里便时常备着各种各样的糖果。
五点多到家，吃饭，写作业，洗澡。
每晚十一点半和路引打十分钟电话。圣诞假路引没有回来，一起赴美交流的几个学生说是约好了一起去滑雪。
“注意安全”“多拍照片啦”，诸如此类的话。
十二月底，交了分科志愿表，和刚入校时所想的一致，选了化学。看着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做起选择来竟是出乎意料的轻松。
整个寒假几乎都搭在数学和化学上，每晚都要和有机物打上一架。她为学习发愁的时候，大洋彼岸的某人报名了某动物保护协会的海龟保护行动。
想来也是比她日以继夜地刷题有意思的多。
到了高二下，原本每周四节公共选修课则成了加一课，还未正式分科分班，因此跑班的上课方式。
寒假和有机打了那么久交道，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化学期中考竟是班里最高分。
惊讶远多于高兴。
五月中旬，陆陆续续的有往届学长学姐看老师。这个时间回学校看老师的，大多是刚高中毕业一年的出国党。
笑闻一位学长说，别人回学校看老师送鲜花，我送老师奶茶和金股几支，请老师笑纳。
身旁的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祝贺心里思量着美国高中是不是也该放假了？
也没听路引说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才知，他报了summerschool，估计要八月底才能回国。
台灯下，祝贺翻了翻日历，好像也没几天了。
六月底结束期末考，准高三生七月份要上课一周。
分班结果已经出来，祝贺班里几个选化学的都在一个班里，高三（8）班，由化学组组长徐老师亲自带，是化学老师也是班主任。
走了个自我介绍的流程后，紧接着就是各个学科考试的连番轰炸。做了今年化学高考卷子，实在让人头大。
关于暑假的记忆依然是补习班和芒果冰冰乐。
不过最后几天，有路引陪着一起吃。
他说，草莓冰冰乐更好吃一点。
不听他的。
坐地铁回家的时候，问他今年出国班多少人。
他模模糊糊地回答，六七十个？
于是她又问，出国班上课时间怎么安排的？
他说应该和上一届一样吧。
“周一到周三上午要来学校？”
“大概。”
“哦。”
原本祝贺以为是因为他根本没把上课这件事情放心上所以才一问三不知，直到新学期开学第一天，班主任领着身为“新同学”的路引和大家见面并作自我介绍。
徐老师定然是对路引青睐有加的，先是一顿猛夸之后，才让他开口。
祝贺的头越来越低。
台上的高瘦年轻人，做简单自我介绍的时候盯着她笑，强制性回答兴趣爱好的时候也盯着她笑。
笑笑笑。
直到徐老师也受不了他的目光，好奇转头问道：“路引同学在看什么？这么好看？”
讲台下笑声一片。
太过分，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叫去谈话，说是谈恋爱没问题，但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以数学课代表之私，整理平时错题都是她做错的。
晚自习后去食堂先吃夜宵，再坐上他自行车后座回家。
睡前记得要发消息说一句晚安。
晚安前还笑她，那么点作业要写那么久。
行行行。
考试成绩总比不过他。
时间匆匆如流水，期末原本就紧张，还要准备A大自主招生考试的资料，忙得头晕眼花。
那一年的冬天尤其的冷。
屋外的水滴子都能结成坚硬的冰。
屋内二十二度，屋外零下二度。
祝贺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出来，祝久美正在给她最爱的水仙话换水，对着她喊了一句：“妈，我出门考试了。”
“好，小贺要加油哦。一定能考好的。”
“好。”
换鞋的时候，祝贺低着头，又听到阳台上的祝久美道：“路引来找你一起去吗？”
祝贺“嗯”了一声。
“妈妈看到他了。”祝久美温柔笑道：“在楼下，黑红色山地，不会认错的。”
是他是他了。
祝贺笑着想。
出门后，将围巾带好，下巴埋在柔软的围巾里，祝贺搓了搓手里的暖宝宝。
自行车前的年轻人问她：“东西带齐了没有？再确认一遍吧。”
“准考证，黑笔，涂卡笔……”
“齐了齐了。”祝贺连声回，出门前都确认了好几次。
坐上后座。
两人虽不住一个小区，但都位于A大附近，纵使走过去也只要十多分钟。
要是，考上A大也能这么容易就好了。
自招考试的发挥祝贺自我感觉一般，出考场的时候还是给了路引一个笑容，低头对他说他考A大真是屈才。
结果，却听年轻人悠悠说：“你们这些人啊，知道我参加A大自招考试，就说太可惜，应该去C大。我要是去了C大，就又有声音说怎么不去出国，拿藤校offer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难吧？”
“……”沉默，低头。
身旁的人，一手推着车，一手搂着肩膀护着她出层层人群的他，突然爽朗笑出声来，道：“我，有那么厉害吗？”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成群结伴的学生都在讨论今天的试题，或沮丧，或激动，或喜悦，或轻松。
祝贺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呵了一口白色雾气，转开话题道：“好冷啊，想快点到夏天。”
“怕吗？”他突然问。
“怕什么？”转过头去，抬眸对上他深邃幽深的眼神，那么明亮，不解问道。
“六月份，老师、校领导、同学、学姐学长、家长都把你送进考场。”
我们祝贺会不会也害怕？
害怕面对那一场重要的考试，害怕考不上A大让自己也让别人失望，害怕和自己喜欢的专业和梦想擦肩而过，害怕那天自己的心情和天空一样下着雨。
悄无声息间，手指抓紧了他的袖口，突来的一阵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发丝都凌乱的贴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她轻柔的声音在冷风中更显颤抖：“不知道……”
伸手，帮她把头发稍稍弄整齐一点。
之后，她再度开口。
“肯定会的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少女又轻轻的说。
她唇角一弯，道：“不过，还是更喜欢夏天。夏天快来吧。”
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
那么意想不到的奇迹，
在漫长的岁月里居然有
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祝贺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学临床的愿望竟然如此强烈是在做出关于自招的一个选择的时候。
如果她愿意就读A大的预防医学，那么她就可以和其他一些成功通过笔试和面试的同学一样，提前“结束高考”。
她并不能争取到临床医学专业。
想了一个晚上，祝贺还是选择放弃这次机会，打算重新踏上艰难高考之路。
自主招生结束后，被提前录取的学生被分了出去，和出国班一样，独立成班，被安排在钟楼五楼的一间教室里。
其中便包括路引。
五月之后，每天，路引都会像老和尚念经一样在她耳边叨叨一句：“夏天快到了快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这人真是比夏天的知了还要吵。
但是，夏天就好像真的在他不厌其烦地絮絮叨叨中来到了。
六月初的天气太磨人。
A市的六月初很少那么热，不经意间给人一种即将步入盛夏的错觉。
高考前一天，天公意外地给面子，在傍晚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瞬间将这一座快沦为火炉的城市熄火。
温度也降了下来。
几万考生在这一场雨中奔波，落定。
最后一门是英语。
对祝贺来说，亦是最简单的一门。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所致，总觉得今年的英语卷子尤为简单。
提前十分钟交卷，她背着书包缓步下楼到和路引越好的老地方，也便是这所学校的一棵标志性大树旁。
雨声渐响，又下大了。
走在潮湿的楼梯上，她竟觉得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有点不能相信，这一场考试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落幕了。
一眨眼，就过去了似的。
扯起嘴角笑笑，视线渐渐向那棵树下投去，以为他不会那么早交卷子，却没想到早有那把黑色雨伞在树下十分显眼。
黑色伞面上还有“AX大学”几个大字。
她双手悬在头顶上方，冒着雨，小步跑着钻到他伞之下，没算好速度和距离，一下子撞进他坏里。
像是把路引吓了一跳。
“你竟然提前交卷？”他万分讶异。
“你不也是？”回他一句。
“……”
接着，祝贺又道：“诶，路引，我觉得我这次发挥都不错。”
“嗯。”
“说不定能考上C大。”
她的零志愿填了C大医学院。
身旁的年轻人轻笑。
“诶，你说，要是我考上了怎么办？”望着他，问。
却没想到，面前的高瘦年轻人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道：“什么怎么办？能考上不好吗？”
话音刚落，他摸了摸鼻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我每周多买两张高铁票的事情。”
之后，女生一直看着他傻笑。
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说话声音闷闷的，但传入他耳朵里却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路引，最喜欢你了。”
她说。
考试结束铃声，在这一刻，打响。
她的头发已经养得很长了。
也快满十八岁了。
明天就要参加毕业典礼了。
可是，还是像个小孩子。
没办法，喜欢你，大概会舍得让你往更高的天空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