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跑后，心中对于耐力跑的恐惧渐渐消散。
祝贺没给自己什么压力，也没想过要跑一个怎样出众的成绩，而是以尽量认真的态度去完成这件事情，实际上，当她在跑完一圈后发现已经渐渐和前面的几个女生拉开了不小差距之后，就大概预想到最后结局了。
虽不是跑在最后一个，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也就两个女生在吃力的跑着。身旁重重的脚步声传来，祝贺收回目光的时候，便见面生的一同学跑到了她的右边，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的目光撞上，尴尬之中，两人竟是相视而笑。
“你也是被拉来凑数的吧？”周围只剩下大口喘气声，喘气声中一旁的女生蓦地开口。
祝贺用余光看她一眼，面色通红，大张着嘴，喘着气，看起来十分吃力的样子。从身旁女生的模样，她能想象出现在自己的状态大致也是如此狼狈。
“算是吧。”
说话也太消耗体力了。
“一起加油吧。”
“好。”
伸手塞好松动的耳机，垂眸的时候脑海里总闪过身旁女生的容颜。
似是有些眼熟。
不过，眼熟也是正常，毕竟一所学校一个年级，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祝贺。”
身旁的女生又喊了她一句。
“嗯？”祝贺看她一眼，微微皱着眉。
她们认识吗？
“果然不记得我了呢。”女生说。
“啊？”依旧是一头雾水，茫然得很。
“记得阳光孤儿院吗？”比她高出将近半个头的女生偏头望着她，眸子里带着笑意。
“……记得。”祝贺点点头。
“知道你记得，傅老师对我说你经常会带一大堆娃娃悄悄回来，又悄悄走。”
祝贺眼神一滞。
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身体内四散，几近溢出。
她想笑，但是又因长期的跑步和喘气而累得扬不起嘴角的笑容。
一直会想起路漫漫喜欢泰迪熊的样子。
天底下所有的小孩都想有自己的玩具吧。
“其实，一直想和你说句对不起。”女生又道。
“嗯？”
“当初童悦颖欺负你的时候，也没帮你。”低沉的声音，沾满了歉疚的色彩。
天边的白云懒懒浮过的时候，好像能带走所有的不愉快。
还有一圈。
祝贺微微眯起眼睛，步伐越来越小，双腿迈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声音轻轻又因为接连不断的喘气而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家还好吗？”
“都挺好的。”
还有半圈。
“都很争气哦。”女生笑着说，“说两个你应该有印象的吧。施远航，你记得吧？那个很喜欢打篮球的男孩子，皮肤黑黑的，个子高高的，他很努力地在准备高复班考试。路漫漫被一户好人家领养了。童悦颖……童悦颖脾气好很多了，她说卫校的老师超凶，管得超严，性子收敛很多了，也……不喜欢施远航了。”
当女生拉着她的手跑过终点的时候，眼前蔓延一阵阵的黑，心内滋生出想要跪倒在这片散发着热气的塑胶跑道上的想法。
双膝着地，手心撑在塑胶跑道上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汗水啪嗒滴落在地上。
真切――
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急匆匆跑来的芦笛将祝贺扶起，将早已准备好的冰水递给她。
瓶盖早已被打开，祝贺直接往喉咙口倾倒。
“辛苦了辛苦了，来，擦擦汗。”
一包湿巾纸递于她眼前。
熟悉的绿白色包装。
“路引说他同桌跳高的时候把腿摔了，正在医务室呢。”芦笛简单交代了一声。
祝贺撕开包装纸，给自己擦汗。
“你怎么看起来那么开心？”
祝贺弯弯眼睛，回答道：“大概是，跑步能让人产生一种在恋爱的感觉吧。”
“……”
“也没见你和咱们学神约会回来这么开心。”
“……”
“不合格男友？”
祝贺食指竖在唇前，道：“嘘，被他听到，又要揍我了。”
“还敢揍你？”
就――
总是敲她脑袋啊。
不说了不说了。
“你不是还有项目吗？快去检录吧。”
“诶。”
“我去小卖部买个可爱多吃。”祝贺道。
“那你小心啊，别半路晕了都没人知道……我找个人陪你去吧？”芦笛还是有些放心不小。
祝贺撇撇嘴，道：“还能和你交流自如，活蹦乱跳，哪那么容易晕啊？”
芦笛双手抱胸，一脸认真道：“什么事情都能在你这个弱鸡身上发生，好吧？”
“好啦，求求大佛你快走吧。我买完可爱多去找路引了。”
此话一出，换来芦笛“我懂了”的眼神。
祝贺笑笑，转身离开，慢慢往小卖部走去。
随意拿了一支可爱多，结账，撕开包装纸的时候，才仔细看它是什么味道的。
非常草莓味。
医务室在教学楼一楼。
大厅内的挂壁电视里不停地放映着校内新闻，入目便是周一中午“和校长共进午餐”活动的合影。
咬了一口可爱多，祝贺在公告栏前驻足。
今年高二去美国优秀高中交流一年的学生名单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食指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最后停住。
她长出了一口气。
嘴角在不经意间翘起。
又咬了一口。
低头，想着他之前干嘛那副沮丧的表情。
又不是落选了。
吓她一跳。
还骗了她一个拥抱，啧。
出神之际，身后蓦地响起熟悉的清澈的男声，“你怎么在这里？”
“正要找你。”
“殷骁涵这傻子跳个高把脚踝扭了。烦得要死，还要我背他去医务室。”说着，还朝天翻了个白眼。
祝贺在原地笑。
那人站到她身后，看着公告板问道：“在看什么？”
“下一次和校长共进午餐的报名通知。”祝贺脸不红心不跳地随便扯了一个。
“哦，想参加？”那人尾音上扬，又问道。
祝贺点点头，轻若蚊吟般应了一声：“嗯。”
听着身后的动静，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去，他正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垂着眸，打开笔盖，发出清脆的声响。
祝贺情不自禁地伸手握着笔身，问道：“你干嘛？”
“没带笔吧？我帮你把名字写上去。”
“……”
你为我好。
你乐于助人。
你是任何时候兜里都揣着笔的小天使。
行了吧？
祝贺往右挪了一步，给他让了个位置，指着那张报名表，道：“你写！”
哪里想到，这家伙、这家伙真是太听话了，让他上前就上前，让他写他就真的把笔尖顿在了纯白薄透的纸面上。
气恼地鼓起腮帮子，连可爱多都忘了吃，安静的一楼大堂突然想起她一声轻唤：“路引！”
“嗯？”转头，还装无知和无辜呢。
少女略带些恼怒的娇嗔再度响起，“你写我名字试试――”
话没说话，突然被他偏离话题又无关紧要的话打断，“可爱多都化了。”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祝贺愣愣地低头去看手里的可爱多。
将融化又将要流下的液体尽数卷进舌尖。
甜的要命。
低着头时，头顶上方传来他低声问话，“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走了呢，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下次考88名，下下次考77名，再下下次考66名……”说着，抬头，看他。
还以为，他也会被气得不轻。
却没想到，视线中的年轻人的面容愈来愈显温和柔软。
眸子里泛着的眼波比夜晚的星光还温柔。
摸着她的头，他突然说：“知道了，我们祝贺迟早有一天会抢走我的年级第一的。”
“那你会难过吗？”
“不会。”
“年级第一被抢走了诶。”
“嗯。”
祝贺觉得有点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路引也便猫着腰蹲在她的旁边。
咬着可爱多，又转过头去看着他道：“不难过？”
“……不。”毫不迟疑的回答。
她挑着眉问：“因为不存在这种情况？”
“不是。”黑发年轻人摇摇头。
“那……”
对上他的眸子，见他启唇，缓缓道：“你要是能考年级第一，那你肯定没有任何一毫秒的时间关注别的男生，哪怕一眼。”
“……”
想把，可爱多，砸他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