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语音频道里，邱临冬喋喋不休。两人双排美服竞技场，因为邱临冬一直想上美服前一百。
路引不爱开麦，能在队伍频道里打字的就绝对不会开麦说话。
他以前也不这样，只不过有一次遇到一个路人队友，是个妹子，开着自由麦嚷嚷个不停。
……各种夸他声音好听操作也好，使尽浑身解数卖萌求好友位。
他很烦这种，直接退了语音频道。
后来，他就渐渐形成了打字交流型玩家。通常这种不爱交流的玩家被称为“毒瘤选手”，所幸他个人能力较强，默默carry队友。
反正竞技游戏，各凭本事了。
游戏界面左下角的队伍频道。
【队伍】Hz.：有个问题。
【队伍】WinTer：啥？
【队伍】WinTer：说啊。简单点，干脆点。
【队伍】Hz.：。
【队伍】Hz.：我这里有个小朋友，玩着玩着电脑，趴桌上睡着了……
【队伍】WinTer：谁啊？？你表弟呢？？
【队伍】Hz.：……嗯。
【队伍】WinTer：网吧老板越来越没节操了，连小学生都放进来了？你怎么带你表弟进网吧啊？嘶，真是摧残祖国的小花骨朵儿。你要不要点脸啰，老弟。
下一秒，邱临冬就看到游戏界面提示：玩家【Hz.】已退出小队。
一脸懵逼。
他心一抖啊，反应过来后，立马求爷爷告奶奶地密聊路引重新把他拉进了队伍里。
单排深似海，双排美滋滋。
要想进一百，还得靠路引……
【队伍】WinTer：人家还小，还在发育阶段，趴桌上睡哪行啊？……这问题还用想？把你表弟抱沙发上去睡啊。难道你还抱不动一个十岁小屁孩咧？？
【队伍】Hz.：……哦
【队伍】Hz.：5mins
【队伍】WinTer：五分钟？？？你这是要出去跑个一千两百米呢这么久？
那一头，再无回应。
路引起身，摘掉盖住耳朵的耳机，挂在一旁的耳机架上。
轻手轻脚地向她靠近，单手撑着桌面，低头看着手臂交叠，脑袋靠在双手上呼吸平缓的祝贺。
她睡觉的时候，嘴巴会微微嘟起，真是小孩子气。
……睡的耳机都歪了。
伸手，动作轻缓地将她戴着的耳机摘下了，路引微微弯腰，转而将耳机戴上，由于他的身躯的覆盖，一大片阴影投射在祝贺安然熟睡的脸庞上。
此刻，她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电影。
电影里，灯光忽明忽暗的仓库内，布拉德·皮特背对着镜头穿上红色皮衣。镜头一转，他低着头点燃香烟，眼神轻蔑一瞥，和着烟雾，他吐出一句，“你要去哪，神经病？”
路引敲了一下ESC键，退出全屏。浏览器一共开了两个网页，一个是正在播放的电影，另一个标签栏有一个黄色星星标志，单击，是□□空间。
很少有这样的耐心，他将空间网页一点点往下拉，从头看到尾。
这么完整地看一遍，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种特别的、与众不同的感觉。
日志都是一些游戏攻略，长篇大论，但好像也没什么人看，或者说有些人打开了也看不懂。
没发过什么说说，他一向不觉得循环往复又平凡普通的每一天有什么值得用文字记录下的东西，更何况是记录在网络上，还让别的人看到。
相册里倒是装着几张照片，粗略一扫，皆是同一只猫咪，也是他头像上那只猫。
这只猫的名字叫做赫兹。
今年应该……七岁了吧。名字是外婆取的，深受两位长辈的宠爱。
他关掉网页，推了推她瘦削的肩膀，不敢太用力。
……没反应。
反倒是她羊绒衫上戴着的静电触到他的手指尖，让他不禁缩回了手。
又推了推。
勉勉强强地启唇，试图双管齐下，用声音叫醒她：“喂，祝贺，醒一醒，到沙发上去睡。”
有反应了。
她虽没有睁开眼睛，却拧眉。喉间发出一些零零碎碎的音节，软绵绵的像是天上那薄薄一层白色浮云。
“听见没有？”皱着眉，又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随后，路引低头，看到她努力睁大双眼，快频率地眨了好多次，似是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眼神却依旧空洞，毫无内容，倒是有干涩又柔软的声音缓缓穿过他的耳朵，“可我还没刷牙……”
刷、刷牙啊。
路引拍了下后脑勺，才想起自己忘了这茬。
对她叮嘱了一句，“你等一下。”
也不知道女孩子听进去了没有。
路引飞速跑下楼，问前台要了几份一次性洗漱用品。
回来的时候，见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打着哈欠，眼睛半睁着，上下眼皮打架，看样子真是困的不行。
“再撑一下，刷完牙就能睡了。”
这种话，就连对小学生表弟他都没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过。
声音响起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真的是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
怎么傻兮兮的。
“嗯……”她闭着眼睛，点点头，却伸手摸到了他的手臂，弯着手指，却没什么力气，也握不住，似是有些气恼，她干脆放弃，收回手使劲撑住椅子，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带祝贺去洗手间的时候，路引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下一直在揉眼睛的祝贺。生怕一转身，她要么就掉队，要么就一屁股坐地板上睡过去。
这可是网吧，又不是……警察局。
洗漱台前。
透过面前硕大的镜子，路引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推动牙刷，感觉自己刷牙速度都变慢了。
大概睡迷糊了，她竟然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刷完牙并把嘴巴里的牙膏沫都清干净。还用一脸无辜的眼神告诉他：
我刷完啦。
面对她弯成一道桥的眼睛。
他不得不勉强地弯了弯唇角。算作敷衍，好在人家照单全收。
*
翌日。
脖子有点疼。
祝贺睁开眼睛的时候，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睡眼惺忪，她就伸手揉了揉。
头晕脑胀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祝贺双脚落地的时候，竟还觉得天旋地转的。
眯着眼睛，往右前方看去。
黑发年轻人早已经脱下了冲锋衣和黑色绒内胆，只着一件单薄的法兰绒格子衬衫。
他坐在窗台上，样子潇洒，衬衫的袖子微微撩起，一只手撑在窗台上，一只手里拿着本窄小的书，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祝贺眯起眼睛，去看书本的封面。都是英文啊。
以为他会坐在电脑前，没想到却是在看书。再联想起他的头像，祝贺觉得他像只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打哈欠又同时在观察世界的猫。
“醒了？”路引稍稍拉低了书本位置。
“啊，早上好啊。”她恬淡笑着道了一句早安后，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啊？”
带着点鼻音。
一个“你”字，被她说的有些奇怪。
不过，好像有些熟悉……
这样的问题。
路引简明扼要地回答：“1984。”
炸了眨眼，又问，“原版书吗？”
坐在窗台上的年轻人“嗯”了一声。
“看得懂吗？”她傻兮兮地又问了这么一句。
这回，年轻人没有立马回答，反倒是合上了书本，将其搁置在一旁，左手摘下了长期佩戴的无框眼镜，放在书本上，他食指按着太阳穴位置，似是在疏散疲意。
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目光直直与她接触，他动了动嘴唇，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看不懂。”
听起来，有些轻蔑。
祝贺微愣，“啊？那你……”
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路引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可能是为了让人觉得我很厉害吧。”
听他这么说后，祝贺先是愣怔，后又重新打量卸去了眼镜后，眼神稍有些涣散的年轻人。今天也不是什么好天气，没有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但他整个人，落在她的视线中，却依旧呈现出一种明亮独特的色调，与周遭的灰暗格格不入。
像是清冷月光下，天鹅绒似的深色海面；像是寂静海面上，桅杆上挂着电灯，边缘上刷着白漆的轮船。
这人啊，时不时就冒出一句反话来。
他在看就说明看得懂。
他说看不懂就是为了对那个白痴又可笑的问题进行回击——“我看不懂那我看它干嘛”。
祝贺吸了吸鼻子，但有些堵。她不禁皱眉，食指落在鼻尖上，轻轻地摁了摁。
路引按压完太阳穴后，祝贺看见他曲起的食指敲击着书本扉页，由此引起的振动让书本上的眼镜的位置也变了变，突然之间，看见他弯腰，对着她说，“祝贺，你知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会打呼噜？”
什、什么？
反应过来后，祝贺的脸轰的一下红了。
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原本唇角的笑意像是一片枯叶般坠落。
从小到大，头一回被这么说。
有些无措。
“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先是道歉一句，之后她又开始纠结难道自己真的呼噜声很大么？
低着头，短发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目光小心翼翼地转过去看他，带着点羞赧和怯意，见他从窗台上下来，将那本原版书放到键盘旁边，回头，眼神中带着出人意料的温和，“应该是你感冒了影响了呼吸道，回去记得吃药。”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内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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