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圣诞节。
高一（5）班的教室里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氛围。教室后排角落摆着一棵装饰圣诞树，四周的窗户上全部印有圣诞老人、麋鹿类似元素的喷漆。公告栏和墙面上也布满了红绿蓝元素的贴纸。
上午英语课，单元主题恰好是“JobInterview”（求职面试），英语老师说圣诞节就轻松一点，于是将原本枯燥死板的普通教学方式改成了一个小游戏。
即：
分组创立公司，班里四十个人，分成五组每组八人，每回留三人在家作为面试官，其余人去其他公司面试，获得offer数量最多的小组获胜。获胜小组可以要求获得offer数量最少的一个小组表演一个节目。
分组按照座位来。
每个组都陷入了激烈的讨论，大家都很投入。大约十分钟后，各个小组代表上台写自家公司的招聘岗位和要求待遇。
祝贺小组创立的公司是婚姻介绍所，是学习委员顾婕妤的主意。
代表在黑板上写着，台下的学生的哄笑声就已经络绎不绝。
祝贺大致扫了一眼，他们组的婚姻介绍所还不算最奇葩的，甚至还有阿里巴巴养鸡场，招聘饲养员和运输员。
祝贺将黑板上的英文来回看了两遍，直到同桌芦笛轻轻推了推她的身子，说，“走了祝贺，去面试啦。”
“哦。”祝贺点点头，看周围的同学早已起身，加入各公司的面试，她也跟着芦笛去了最近的那一组。
芦笛倒是“客气”，让她排前面。祝贺没记这家是什么公司，但见留着面试的人是班长，心想，班长的组，大概靠谱。
——却没想到，是个招聘英文歌手的。
交流自然是用英文的。
班长先让她做个自我介绍。自我介绍这种模板化，备一套可以用几年的东西，祝贺轻轻松松脱口而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
她说完后，见班长点头微笑，似是挺满意的。
只是没想到自我介绍环节完毕后，班长直接让她唱一首歌，英文歌，且不能是ABC字母歌。
祝贺嘴角笑容一僵。
“不要紧张。”班长用流利地道的英语试图舒缓她的一丝紧张情绪。
祝贺心里怀着点侥幸，干脆投机取巧地将歌词用平淡地语调念了一遍。
“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哦。你刚刚是在念歌词，不是在唱哦。但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一旁的芦笛还笑着催促她快点唱，“祝贺，别害羞吧。让你唱你就唱——”
面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芦笛，这小孩热情如此高涨，眼见着连军歌都要唱出来了，拿她没办法，对她使了个“你别闹”的眼神，又将食指竖着贴在嘴唇前，示意她安静。
紧张的她眼皮都胡乱多跳了两下。
酝酿了约莫半分钟，心不甘情不愿的，祝贺最终还是轻轻唱出了声。到第三句的时候，班长就提笔在纸上写offer了，然后递交给她签字。
祝贺眸光中瞬间闪现出死里逃生一般的欣喜。
她执笔在纸上签名的时候，又听见班长问她，“祝贺，你喜欢绿日乐队啊？”
“嗯。”方才她唱的那首就是绿日乐队的《Holiday》，她少数能背得出歌词的歌曲。
绿日乐队在同年龄圈里真的算不上是热门偶像。没想到班长也知道。
“我记得前段时间，绿日乐队在万人体育馆开演唱会了？”班长又问。
祝贺想，他知道的还不少，点点头，带着浅浅的笑，她回答说：“是啊，我去看了的。”
在万人体育馆，入场前她等候在内场入口处，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票，那样激动。就好像脑子里装着一个时钟，每一秒钟走过，时钟就会响一下，提醒她又近一步。
“不错哦。”班长闻言，笑笑，“你声线音准都很好，怎么没参加学校合唱团？”
话题转变太快，祝贺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芦笛又鼓起腮帮子说班长是假公济私勾搭她同桌。
祝贺被说得急了，轻轻地捏了一下芦笛的小手拇指，芦笛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小嘴才乖乖拉上拉链，不再出声。
“你可以去试试，下学期还有报名机会的。”班长好心提醒了一句。
“啊……好。”祝贺点点头，礼貌性地回复一句。
临近下课的时候，英语老师宣布游戏结束，清点各组offer数量。倒霉小组最后被要求表演一首《香水有毒》。
亏得有个舞台感、表现力极强的文艺委员，把那歌词硬生生地唱成了“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一闻就没我的贵”。
*
圣诞节也依旧要上晚自习。
A大附中的晚自习为两节，第一节从六点五十开始，到七点四十结束。当中休息二十分钟。第二节从八点到九点。
有值班老师偶尔会来教室监管纪律，但即使没有老师在，大多数学生也很自觉，安静写着手头的作业。
理科永远让祝贺头疼。
从桌洞里拿出新的演算纸的时候，祝贺看了一眼芦笛，这小孩又不务正业不写作业，拿了张空白A4纸画画。
不过芦笛画的动漫人物形象都很好看。
写着物理化学作业，时间转瞬即逝，广播响起的下课铃声的时候，祝贺刚巧把最后一道化学题写完，放下了笔，甩了甩手。
祝贺拿起桌上的浅蓝色保温杯，轻轻问了一声芦笛“要不要一起去接水”，芦笛忙着画画，无暇顾及，连连摇摇头说“不去”，祝贺便一个人去茶水间倒热水。
正值休息期间，茶水间人还不少，排队接水的人一路延伸到走道里。
祝贺抱着保温杯，安安静静地在队伍里等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才发现两个小时前收到了短信，是一条快递短信。
祝贺收回手机的时候，正好轮上她，接完水后，她直接带着水杯去了校门口的门卫室取包裹。
从教学楼走到门卫室只要两分钟。
此刻校园的小径上并不安静，有些人会结伴到操场上跑步锻炼身体，有些情侣会悄悄在长椅上坐一会儿聊聊天，还有组队来小卖部买零嘴的。
校门口只有两路灯笔直站着，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校门口正对着的喷水池早已关闭，一片安静，而一条条花色不同的鲤鱼则悄悄地隐匿在水池里。
祝贺先是扫了一眼挂在门卫室窗口旁的黑板上那一长串包裹名单，果然有自己的。
于是，她透过窗口，对里边坐着的门卫说：“叔叔你好，我来取快递。”
“叫什么？”正在看报纸的门卫大叔透过老花镜片，看着她问。
“啊，小、小公主……”回答的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就好像池子里鲤鱼吐泡泡的声响，很快就淹没在周遭纷杂的声响中。
“什么？”门卫大叔没听清，拧着眉，又问了一声。
“小公主。”祝贺只能加大音量。
“噢，今天下午来的，是吧？”门卫大叔说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后面专门防止包裹的橱柜前寻找。
很快，门卫大叔将方方正正的包裹递交给她，并拿出纸笔让她登记签字。
“原来，小公主是你啊。”门卫大叔看着包裹，嗓音浑厚，笑了两声。
祝贺偏着头，耳根发热，签字的同时，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啊，是我。”
国际包裹一看便知是唐正阳寄过来的。原本他外派出差一个月，却没想到中途计划有变，不停延期，原本十二月底能回来，现在估计连一月份祝久美的画展都去不了。
他说不好暴露真实信息，于是就把收件人写成了“小公主”。
祝贺借了门卫室的剪刀。把包裹拆开一看，是一套《魔戒》原版书和一张立体圣诞卡片，唐正阳狂放不羁的字迹，祝贺绝不会认错。看到书籍的封面，她脑海里自动浮现了夜色之下半兽人全军出动的恢弘场面。
很快，祝贺又想，收件人还不如写成“咕噜”呢。
祝贺有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对于反派人物的关注点和印象都高于主角。
往回走，路过喷水池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蹲着看池子里的鱼。祝贺又走近了两步，发现那个人还吃着冰棍。
大冬天的。
借着微弱的月光，祝贺也情不自禁地往低着头往池子望去。又深又暗的池水中，隐隐可见几条鲤鱼在自由自在地游动着。
她还能从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和夜晚池水几近一色的冬装校服，怀里抱着书，低头看鱼的样子傻愣愣的。
祝贺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只是她没想到，大冬天蹲在池子边上吃冰棍的那人突然抬头。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团团又软又轻的白色棉絮落在她的头发上、眼睛上、耳朵上直到落满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夜色下，她分辨不出男生的围巾到底是棉质的还是羊绒的，到底是藏青色、黑色还是墨绿色，总之是格纹的。温柔的月色尽数洒在他五官深邃的脸上，纵使隔着那一层透明镜片，她还是觉得男生那双眼眸又黑又亮，像是挂在高高夜幕上令月亮黯然失色的星光。
书呆子可真不呆。
那么冷的天，还吃冰棍啊。
祝贺的双脚像是在这块冰凉瓷砖上生了根一般，挪不开来。
下一秒，她抱着书蹲下，和路引隔着大约40厘米的距离，语气平淡如水，“你在看什么呀？”说完，她的目光从喷水池里的鲤鱼移到旁边的黑发年轻人身上，他还是低着头，下巴埋进柔软的围巾里，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侧脸比正脸看起来更为柔和，许是月色相衬的缘故，良久，终于见他嘴唇噏动，清晰的字眼如同水中的泡泡一般漫出来。
“刚刚看鱼，现在看你。”
“……”空气中蔓延一阵阵沉默。
“哦，还有我自己。”年轻人似是后知后觉一般，又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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