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我走了？”
一片漆黑当中，苏香香被温润低沉的声音唤醒。
她微微睁开眼睛，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
一件厚厚的牛皮大衣被盖在身上，加上两条毛绒毯子，沉甸甸的。
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温柔的触感，“我会早点回来的，乖乖呆着。”
苏香香翻了个身，将头颅埋在厚实的皮毛中，闷不作声。
黑暗中传出轻轻一声叹息，门口传来了巨石搬动的身影，微弱的白光照在岩壁上，刺骨的冷风呼啸着吹来。
苏香香缩了缩脖子，在兽皮床上缩成了一个小球，无比地想念绿意盎然的森林。
洞口的石头合上了，周围再次陷入到一片黑暗当中。
苏香香再次陷入到一片昏沉当中。
昼夜不分让她的作息规律完全混乱，加上昨晚跟修白大闹一场，精疲力竭，现在太阳穴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冷风再度吹来，洞口的巨石被搬开片刻又重新合上。
苏香香抱头缩在床上，颓然不想去面对来者。
“……香香？你还好吗？”清脆的女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说完，便打了个喷嚏。
洞口的巨石又被挪动了一下，仅剩一点儿的微光也被挡住，风声小了不少。
苏香香疑惑地转过头，落入眼中的仍旧是一片黑暗。
她自嘲地笑了笑，慢吞吞地支起身子，“谁？”
“我是雪玉，香香……你们人类真的……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哎。”
伴随着一声叹息，苏香香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手背。
“我听说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所以……想来跟你说说话，我还给你带了些好东西呢？要看看吗？”
洞内陷入了沉默。
雪玉提着一堆兽肉和兽皮，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妥当之处。
苏香香什么都看不见。
“快点儿吧，等一下暴风雪又要来了，对你身子不好。”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远端响起。
苏香香听出来，那是幕梢。
合着是小情侣一起来看望她这个阶下囚了。
“香香，托你的福，我这辈子还有机会跟幕梢大人在一起，所以有些话，我真心想告诉你。”
苏香香佛系地躺回了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她对雪玉的话并不感兴趣，但是一个人实在无聊，有个活物听着声音，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香香，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了。在幕梢出事之前，他的族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他一个人爱我、在乎我，当时的我，一推再推，因为我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尊重，但是……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苏香香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山洞顶端的轮廓。
后面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幕梢为了保护雪玉一度变成了自暴自弃的废人。
雪玉继续道，“如果兽神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他在一起，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香香，有时候，看清自己的真心很难，如果你真的爱修白大人，就大胆去支持他，去爱他，希望你最后不会落得像我一样的遗憾。”
苏香香陷入了思考，将手掌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却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爱吗？
苏香香轻笑一声。
飞翔的小鸟被折断了翅膀，终日与黑暗和寒冷为伴，该如何学会去爱呢？
雪玉看着苏香香黑暗中冷然的猫眼，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将带来的礼物都放在了墙角。
幕梢靠近雪玉，帮她拢起领子，二人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住。
“明天我再来陪着你，香香。”雪玉留恋地回头道。
幕梢反对地收紧了双手，将雪玉包裹进了毛茸茸的领子里，又伸手缓缓放在隆起的小腹上，为她暖了暖。
虽然不明显，但里面正开始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外面风雪太大，即使雪玉是常年生活在雪山的雪貂，幕梢仍然不忍心放她出饱经风雪。
洞口的巨石再度被移开，风雪从缝隙吹入，拍打着苏香香的脸庞，片刻后，洞中又陷入了黑暗。
苏香香重新陷入了黑暗，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不着急，等过几天，您在家里好好呆着，肯定能怀上崽子，我们白狼族的雌性在这个时候都能怀上崽子！”
苍老八卦的声音浮现在耳畔。
当时的苏香香还以为族里的老人只是例行催生，并未在意。
现在想来，大雪封山的这段时期，白狼族的雌性应该都被关在洞穴，生养下一代。
所以白狼族老人才一脸笃定地对她说出那番话。
苏香香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决不能再这样待下去！
………………………………
傍晚，这次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暗，修白便推开了洞口，走了进来。
门口的石头未被完全合上，而是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让苏香香可以从中窥探到外面的世界。
苏香香缓缓走到门口，在半人宽的缝隙前裹着厚厚的兽皮坐下，感受着冷冽的寒风吹打在脸上。
修白则是在门口架起了石锅，开始为苏香香烹饪晚餐。
在水烧沸的间隙，修白抽空走到苏香香面前，怜惜地轻抚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
“回去吧，外边冷。”
苏香香摇摇头，“让我再看一会儿外边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光亮了，纵使眼前只有一片皑皑白雪，她仍旧看得入迷。
修白停下手中动作，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曾经开朗活泼的苏香香，如今却死气沉沉，呆愣得让人心疼。
修白添上最后一根柴火，起身进洞拿了一条兽皮，轻柔地裹在苏香香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让她看着洞外的世界。
苏香香没有动作，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任由修白打扮。
修白蹲下身子，双臂缓缓将苏香香拥入怀中，收紧了力道。
苏香香缩在层层兽皮中，仍然感觉得到修白有力的手臂。
她缓缓叹出一口白雾，“能……带我出去逛逛吗？哪怕只是陪你打猎也好……我真的……受不了了。”
修白闻言，将头沉沉地埋在苏香香脖颈旁边。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这样的苦。”压抑的呢喃低声在耳边响起，声音轻得仿佛是幻觉一般。
苏香香垂下眸子，掩去其中变幻的神色。
“当生活无法抗拒的时候，我会想试着学会去享受它，修白，在你手上，我跑不了，我现在只想试着去融入你的生活，不然，我怕我真的会疯掉……”
一丝惊喜划过了修白的眼底。
他抬头看向苏香香，却发现她无力地低垂着头，柔软的发丝遮住了侧脸。
冰蓝色的眸子冷了下来，谨慎地捧起了苏香香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
琥珀色的眼眸里尽是疲惫，太多的情绪都被掩埋，苏香香嘤咛一声，撒娇似的靠在了修白的肩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视线接触。
“饿了，修白。”
修白肩头一沉，神色复杂地看着裹得严实的小脑袋，沉默良久，还是把苏香香靠在了石墙上，起身给她盛晚饭。
………………………………
时隔多日，正当苏香香觉得自己的计划石沉大海，修白却破天荒地提出了带她出门。
苏香香欣喜若狂，即使被厚厚的兽皮裹成了一个粽子，还是积极地扑进了修白的怀抱。
夹杂着飞雪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出洞没过一会儿，苏香香就感觉脸蛋生疼，四肢被冻得发麻。
但这些并不能阻止她激动的心情，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修白紧紧拥着怀里的小兽皮球，心疼地为她挡住凛冽的风雪。
曾经孤身一人闯荡丛林的苏香香，曾看遍多少世间繁华。
但是现在，看一场单调的雪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
修白犹豫片刻，还是提出了折返，他双手护住苏香香红红的脸蛋，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外面太冷了，受不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如同修白预料那般，苏香香畏惧地直摇头，“我真的不冷的，我们走吧，别让我回去，求你了。”
近乎卑微的祈求像是一把钝刀，扎在修白的心上。
如果他不曾背负着白狼王的命运，是否又能给她不一样的人生呢？
修白化身成白狼，匍匐在地，耐心地等待着苏香香笨手笨脚地爬上后背，带她抓稳之后，开始在厚厚的积雪当中漫步起来。
周围几十只白狼，前后左右护在修白身边。
他们眼中的惊讶无法掩饰。
雪季，没有一个兽人会将自己的雌性带出洞外，让她们承受极寒的摧残。
而即使是外来的雌性，也会在第一次的雪季抵抗中又逐渐变得驯服，最终习惯了近三个月的闭门不出。
白狼们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他们这位族长大人，是彻底被苏香香拿捏住了。
为了苏香香的安全，修白只是带她在洞穴附近缓慢地散着步，距离和速度都与平日里捕猎截然不同。
苏香香半个脑袋埋在修白背后的毛发中，一双眼睛却机警地四处打量。
积雪深度到达了白狼腹部，起码有一米多高。
如果她徒步行走，可能在雪中连脚都无法踩到实地。
如果以这样的速度逃跑，恐怕没走出半步，就要被修白抓回去一辈子关在山洞里。
修白对她的信任来之不易。
逃，只能一次成功，绝不回头。
修白领着苏香香在附近闲逛了两圈，感受到背上的人开始瑟瑟发抖，他果断地掉头，返回洞穴。
回程途中，一只雪鸡扑棱扑棱地从远处飞过，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叫声，一只雪狐追在后边。
苏香香好奇地抬头看去，忽然想起修白每日都要出门打猎，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们该不会是还在靠天吃饭，猎到什么吃什么吧？”
修白点点头，算是默认。
大雪季节来临前，白狼族会囤积一些食物。
不过，猎物的总量，只够白狼族度过半个寒季。
剩下半个寒季，就要靠着部落里身强力壮的雄性大范围地搜索猎物。
然而，高山上的寒季，猎物少得可怜，后半季多数雄性都要挨饿，选择将食物留给雌性和幼崽。
但是这个寒季，有苏香香事先帮忙晒制的肉干、酒水和野菜。
加上这几天打到的猎物，这个寒季，估计白狼族不用忍饥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