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张小晨这个人看得开,鸟儿没收就没收了,他心疼了一会儿之后,自我安慰:反正鸟儿长大后也是要飞走的。***他已经忘记刚才信誓旦旦要训练鸟儿听懂十个口令的那些话。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一步不离地跟在弟弟后面走,坚持着要把一个故事讲完,是关于他们家邻居的一条斑点狗如何被猫欺负得不敢碰食物盆的故事。他说:“赵安迪你想想啊,猫的反应多快呀,动作多迅速啊,斑点狗只要拿眼睛往食物盆那儿瞄一下,猫立刻就明白了它的心思,猫就一个箭步冲过去,你看,就是这样:呼一下子――”张小晨抬起戴指套的手,做出猫的姿态,凌空往前一扑。
扑得却是太猛也太逼真,身子上前之后来不及收回,“噗”地一声闷响,张小晨整个人重重地趴倒在地,背上的书包飞到前面,盖住他的脑袋。
弟弟慌了,连忙冲过去看他,把他头上的书包挪开,摇着他的身子,喊:“张小晨!张小晨!”
张小晨的头歪过来,软搭搭地伏在一条胳膊上,眼睛闭着,一声不响。
弟弟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哭腔,说:“张小晨,你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脖子摔折了?”他摸了摸朋友的脸,自自语:“你千万不要死,我去叫救护车。”
慌慌张张起身要走时,张小晨忽然又把眼睛睁开,哈哈地大笑,一边笑一边爬起身,拍身上的泥土,拍得尘埃呛鼻。
弟弟站在旁边,不太高兴地看着张小晨表演。
张小晨竖起一根拇指,夸奖弟弟:“赵安迪你虽然胆小,可是关键时刻够哥儿们。等我们家邻居的斑点狗生出猫狗杂交的儿子,我一定偷一条送你。”
弟弟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张小晨,你真的不管那只小鸟儿了?”
张小晨啧一下嘴:“你还在惦记那个小东西啊!可是郭老师把它锁在办公室里了,办公室的老师都下班回家了,就是去管老师要,也得到明天。”
弟弟的眼睛里蒙上一层云雾:“明天啊!明天也许小鸟儿就死了。”
张小晨拍胸脯:“不会的,死了你找我要!”
弟弟坚持:“会的!张小晨你想想,今天是零下三度,办公室夜里不开空调,小鸟儿又没有长出羽毛,冻也要冻死了。”
张小晨开始皱眉:“有道理。我在家里,夜里都是把小鸟儿放在床里边的。”
弟弟接着说:“它也会饿死。因为它今天整整一天只吃了那么瘦的一条肉虫。”
张小晨彻底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后悔:“我真是的!我那会儿怎么没有多喂它几条呢?掉在地下的那条虫……”
弟弟掉头往回走。张小晨回头追上他:“你去哪儿?”
弟弟说:“回学校看看它。”
张小晨大叫:“别傻了!它被锁在办公室里了,你看不到它的。”
可是,嘴里这么说的时候,张小晨已经跟着弟弟回头往学校走。
天真的很冷。昨天电视里预报说今天有西伯利亚寒流,大风降温,果然就是。弟弟和张小晨瑟缩着身子,两只手笼在袖子里,脑袋恨不能缩回到脖子下面,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来回地跺脚,走动。
风已经把一条“欢迎教育局领导莅临指导”的大红色横幅吹得翻卷起来,像一条满身通红的长龙一样,气冲冲地对着天空火。光秃秃的树枝没有寒衣可穿,所以冷得哭了,呜呜地,声音尖利悠长,叫人不忍心去看它们哆哆嗦嗦的惨样。操场上被大风刮过之后,显得特别干净,几乎是一望无边的辽阔。单杠双杠啦,篮球架啦,沙坑啦,不知怎么都变得格外庄严,肃穆地站立着,一副与寒冷对峙到底的姿态。
张小晨缩着头,用胳膊肘捅了捅弟弟:“你已经承认这只小鸟儿是从你们家里叛逃出去的了,对不对?”
弟弟没有回答。
张小晨高兴起来:“你承认了!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在乎它。”
弟弟心里说,不对,就算不是他们家的鸟儿,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冻死饿死。
张小晨趴在办公室的窗台上,鼻子贴住冰冷的玻璃,脸用劲地往里面挤,好像这样就能够挤出一个洞,让他钻进去。过了几分钟,他招手让弟弟也过去,说他听到鸟儿叫了一声。“真的叫了一声。跟它在课堂上叫得一模一样。它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