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期而至。
镇如死去了般，不见一丝生气。和预期的情景重合就像我与篱落的闯入时相同，偌大的巷道市集寻不到半点人迹。只是漫天接连的红灯笼将脑袋上方的空间罩了个水泄不通，抬头，看不到月亮，摸不到星光。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那么多人都回来了。土狼我还见到你弟弟在磨坊边的古井打水呢。”前些日子来过的探子，有些诧异的摸摸了后脑勺。
恰时一阵寒风刮过，卷集着垂悬与古树上干枯的叶子的尸体大片大片的涌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奶奶的，大老爷们，一个个都害怕些什么啊！”大胡子有些烦躁的咒骂了一声，提高嗓门想要驱赶这空气中微妙的变化。
“对啊，地鼠不是看到你弟弟了，土狼先回你家看看情况，一切不就都有个底了吗！”一同来的还有那个处处和我唱反调的男人，听名叫他寒生，不过真是个冰冷的名号，就像我的名字般，在隆冬之季，更难接近。
“呀！小白脸，你倒是说句话啊，半道杀出来阻挠这阻挠那的现在倒装什么斯文啊！”
有些问题还没想出答案，脑袋便被狠狠的拍了一下，那个叫土狼的汉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半眯着眼把整个胳膊压在了我的肩上。
“把手拿开。”冷冷的语气，不带半分感情。
“呦~还挺有脾气的，他大爷，会些魔法就了不起啊，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匕首快还是你的法术快！”话音未落，眼前闪过白光，瞬间尖刀抵喉。
这话，太过熟悉。
故人的容颜一一闪现。
“你干什么！土狼，把刀放下来！”一旁的十一个男人神色各异。
“妈的，老子早看你不爽了，神神叨叨，啰嗦的跟个娘们儿似的。要是这镇里的人都好好的，那你就找个时机快点逃，不然被我抓到，你就等着化成白灰，妖言惑众！兄弟们，我们走！”
真是够无语的，这是吃了哪门子的疯药，朝我撒气！
“算了，小伙子，忍忍就过去吧。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没人愿意再听到不安的消息，土狼就这一个弟弟，是从小相依为命共患难过来的。失踪快一个月了，这心情，你这旁人是体会不到的，干嘛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呢？明明快要看到希望了。”
寒生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后背，摇摇头无奈的跟着走开了。
是吗？可那希望，就是真实的吗？
推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一个七尺男儿紧皱的眉头，在屋外站立了许久，而围在庭院外的人们也都沉默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吱呀。”年久失修的门擦着地面，艰难的开启了一条小缝。
“忠~”
没有人回答。
“忠，你回来了吗？是哥啊！”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土狼，还是进去看看吧，虽然天黑也没过多久，万一大家都早早睡了~”还没等一旁的地鼠说完。门便被大力的踹开。
没错，是我。因为我知道，这里所有的秘密，在黎明到来之前，这里所有所谓的人都不会动弹，就像睡着了般，日日如此，如果不快些让他们意识到这反常，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将失去意义。
“你要干什么！！”
土狼一把提起了我的衣领，顺势挥来一拳。
我也不是那么笨，就由着他乱来，腰往后一仰，便轻松的躲过了他的攻击。
“你弟弟的确躺在里面！”
手中聚起团团烈火向后抛去，瞬间房中的油灯齐齐被点亮。
跳跃着鲜艳的黄色，众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土狼紧攥的拳头缓缓放下。
靠着墙角停放的床上，此刻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纹丝不动。
“你可以去探探他的心跳和鼻息。”起身主动让出了路，示意他们去了解真相。
十二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愿意验证的。
我不担心，因为我还有很多的时间来说服他们。
“去啊~”
无论怎样大声，都不会吵醒这些集聚在镇上规矩的尸体。
可就在我正自信满满准备将土狼拉到床前之际，一个慵懒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紧绷的气氛。
“妈的！好吵啊！......咦，哥~你回来了！”
余光中，人影缓缓坐起身来，映着我突然呆滞的表情，事情开始偏离预测的轨道。
土狼只是楞了一下，便很快松下了抓住我的手，大步走向自己的亲人。
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他们......”
“你还想争辩些什么！年轻的驱魔人，这里没有需要你来清除的妖物，更没有一份金币属于你，即使能唤出巨兽临架在那些无知的族人头顶，但这对我无用，识相的还不快滚！”
这话一出，原本对我有些偏见又苦不能直接显露出的其他几个男人此刻士气渐强。
“三哥，就这样放了他启不便宜了这小子！”大胡子一屁股压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肥重的的体态弄得木头结合处吱吱作响。
霎那间周身被其他的六个大汉围了个水泄不通。
心中不觉惊呼不妙。
“各位都消消火气，先确定好安危再谈后话，族长让我们先行归来可不是实行审判的。再说，一切还未定论怎可这般意气用事，看这小子也不会笨到为了区区赏金搭上名誉铜牌。”一旁许久未说话的寒生突然踏进了屋内，从桌上拿起了那盏快要被油浸灭的灯，小心翼翼的拨了拨内芯。
看来还是有明事理的人。
“那你看该怎么办，寒生，我们北旗坊十二个弟兄就属你见多识广，总不能白白围着这小子无根无据的鬼话浪费时间吧！”
“对啊，寒生，我婆娘就快生了，这祖上生孩子都必须摆神位，以认血亲，再说前几日背井离乡辗转山路，便动了胎气，总不能拖延着让我这苦命的孩子生在大寒冬的荒山野岭吧！大哥你倒是表个态啊！”略瘦的黑汉子有些着急的从包裹中拿出那盏精致的莲花灯。
“等等，”从进镇子起便开始紧皱眉头的男人，默不作声的走过来将手覆在他肩上，摇了摇头。
“水蛇，下个去你家吧！”可还没等男人做出决定，土狼一掌破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要是咱们的亲人朋友都确定平安回来了，就速去放了那莲灯唤族人快归，而你！”他回头嘲讽似的指着我，大声宣告“需要付出谎言的代价！”
要是你在，你会如何继续呢？篱落？逃脱或是留下？
临走时，回头望了望亮着的内屋。
倘若不信任是发自心底的，那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稽之谈，可在他们被表象蒙蔽而一步步将我划为敌人的时刻，真的没有一个人把注意力放在那个活死人身上一点点吗？他依旧站在床边，呆滞，僵硬，再没有多余的话语。
失散许久的亲人间原本应该激动的相见，却因他们心中莫名增大的希望变得短暂而随意，当十二个人中的第十一个人从屋内像个孩童般欣喜的跑出后，我不得不再次感到事态的严重，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是在我们离开镇子后发生了什么，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个如同先前见过的碧衣女人的特例，但这巧合太让人惊讶，
“快召集大家回镇吧！我母亲还着急看看我未出生的儿子呢！”那叫地鼠的黑瘦男人迫不及待的准备将包裹再次打开。
“不要！”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不是还有一个人吗！”我指着站在我身旁的寒生大喊道。
“算了，别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我们这十一个人难道是瞎子吗？确认了这么多还闲不够吗！”
其实我并没有再听他后面的话。
“啪！”趁其不备一把拽过了那莲灯。
“妈的！你这是在找死！”大胡子顿时怒火冲顶，红了眼，拔出大刀便朝着我砍来。
而原本有些动摇的老大如今也不再插手，任凭兄弟们亮出了家伙。
眼看救人不成，反被围攻，形势已不能再有缓和的余地，我果断选择了前者，眸前瞬时积聚起大团的水雾，浓稠的白笼罩了周身的建筑，迅速的转过身正准备逃脱。一阵红花从上空劈下，如同万千巨兽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我的魔法，还不到眨眼的功夫，迷雾阵便被破了个大缺口。
“兄弟们！他在那里！”土狼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不好！”感到这里的异常，但还是继续催动起灵气将那缺口快速的补好，我不能伤害谁，即使他们再无礼的碰触我的底线，因为都是苦命的人，他们紧绷的心情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他们，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逃！有了行动的自由，便还有希望扳回一局。
魔法效果消失的速度在增快，在慌乱的逃窜下，我却迷失了方向，“啪！”迎面不知与什么东西撞了个正着。
“大爷的，是谁撞了我！啊！四弟是你吗！说话！”透过偏簿的雾气还未爬起身来，土狼的羊皮长靴便出现在眼前，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
“呀呀，三哥，是我，别往前走了，那里都找过了，还是换个地方找吧。”
闻声，脚步定在了原地。
“啊，是寒生啊，既然你看过了，那我就去这边找了，妈的，臭小子，等找到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当破布踩！”
还好，没被发现。心中暗暗窃喜。
“我带你离开吧。”气还没缓顺，衣领便被提了起来。
“你！”诧异的张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别问了，保住你小命要紧，孩子，快走吧，这里发生的或是即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而且谁又能确切的告诉我们会发生什么呢？”
再问下去，他却不再开口回答半句。
就这样在雾气快要消散的差不多时，我们顺利到达了离村口不远的小巷中，这时寒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仰头望了望院内漆黑的阁楼。
顺势扫了一眼，咦，这不正是那个女人的住宅吗？
寒生的眼神很复杂，总觉得装了一个偌大的宇宙，看不透，听不到。
但是，空气隐约产生了些许微弱的变化，而这变化，让我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熟悉的血液，在夜色中慢慢扩散，对篱落的极度担心中无法阻止渐渐迷离的眼神，已经忘记该如何控制欲，望，加上先前耗费掉的灵气，饥饿感愈加强烈，獠牙抵在下唇上，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