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离开了偏殿之后再一次前往正殿提出要向皇贵太君请安,然而结果还是被拒,她半眯着眼看着安儿,不冷不热地道:“既然父君在歇息,那朕便改日再来,至于官锦的事情,你让父君莫要过于的担心,朕已然令太医院好生治疗。”

    安儿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是。

    司慕涵随后沉着脸转身离开,随后便往观星殿而去。

    雪暖汐这时方才用完了午膳在暖阁中用热毛巾敷着脸,虽然不近看已然看不出被打过的痕迹,但是他却还是不放心,便想脸上的那痕迹都立即消失。

    绿儿自午膳之后方才到主子身边伺候,自然是发现了主子的不妥,然而不管他如何询问主子都不肯说是谁打的,同时还严厉警告他不得说出去。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雪暖汐搁下了已经冷了的热毛巾,盯着绿儿问道,说罢,随后又道:“我可警告你,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若是不听,那我便立即让人宣母亲进宫将你领走嫁出去!”

    绿儿有些不忿,但是却还是道:“奴侍怎么会不听主子的话!只是奴侍担心主子,所以在想着不如请御医过来看看。”

    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的委曲求全了!

    如今以主子的身份,谁还敢打主子?不是朝和殿的那位凤后,便是如今怀着身孕的豫君!要不就是那不知道怎么的和陛下怄气的翊侍君!

    “这小事都要请御医?”雪暖汐瞪着他,有些不悦地道,“你想给本宫丢人现眼啊!而且,请了御医不也就告诉所有人这件事了吗?!”

    “可是……”

    “好了!”雪暖汐打断了他的话,“我本就没什么事情,你若是将这件事闹大了,那我方才是真的有事情了!你快些给我换条热毛巾,下午我还得去看看豫君,可不能让人给看出来了!”

    绿儿一口气压在了心头,异常难受,但还是听从了主子的命令,动手再给主子拧了一条热毛巾,却在他要将热毛巾递给雪暖汐之时,却闻外边传来了永熙帝驾到的通传声。

    雪暖汐顿时大惊,立即从暖榻上下了,随后便跑进了寝室,一股脑地转进了被窝中,蒙着头,闷声道:“绿儿,你去告诉涵涵,说我正在午睡!”

    绿儿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道了一声是,便起步往外走去,便在寝殿之外见到了永熙帝,随即行礼道:“奴侍见过陛下。”

    司慕涵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起步欲走进寝室。

    “陛下!”绿儿连忙拦住司慕涵,“主子正在午睡。”

    绿儿的这话本是说的没什么问题,只是此时他的语调太过于急切,还有神色过于的慌张。

    司慕涵蹙了蹙眉,“本宫进去看看,不会吵醒你家主子的。”

    “可是……”

    “怎么?难道里头有什么是朕不能见的吗?”司慕涵沉声道。

    绿儿连忙道:“奴侍不敢,陛下请!”主子不让他说,但是若是陛下自己发现了,那便是他也阻止不了的!

    司慕涵扫视了他一眼,随即起步踏进了寝殿,最后停在了锦床前,看着雪暖汐蒙头大睡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怕是不简单,难道是在清思殿受了委屈自个儿躲在这里伤心?她静默会儿,随即坐在了床边,伸手想要拉下雪暖汐盖住头的被子,但是她方才一用力,被子下面的人便也用力拽着,“阿暖?”

    雪暖汐身子僵了僵,随后方才传出一道闷闷的声音,“我困了,要睡,你别吵我!”

    司慕涵蹙了蹙眉,“便是要睡,却也不该蒙着头睡,这样不好。”

    “没事,我这样很舒服。”雪暖汐还是躲在了被子下面,“今日冷,我这样会暖和些!”

    “冷便让人添火炉,这样闷着自己做什么?”司慕涵丝毫不相信雪暖汐的说辞。

    雪暖汐一窒,好阵子说不出话来。

    “在清思殿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司慕涵缓缓问道。

    雪暖汐闻言,赶忙道:“我没事,你别胡说!”

    司慕涵看着他这般态度,便知道他如今这番模样便是因为清思殿的事情,心里叹息一声,道:“阿暖,父君最近心情不好,再加之如今官锦成了这个样子,他心里更是不好受,言辞间难免会有些……不中听的,你也莫要介意。”

    “我没有!”雪暖汐担心司慕涵误会什么,便连忙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我没有介意!我真的没有介意!”

    皇贵太君打了他,他是很难过,但是却没有恨上了他,虽然他也弄不清楚皇贵太君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但是他却还是将他当成了父君一样敬重,因为他是涵涵的父君!

    所以他方才不想让别人知道皇贵太君打了他!

    虽然雪暖汐脸上的伤不明显,但是司慕涵却还是第一眼发现了,随即也明白了雪暖汐为何会这样的反应,她伸手覆上了他的脸,脸色阴沉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雪暖汐这时方才想起了脸上的伤,立即转过身,背对着司慕涵,“我没事!”

    “阿暖!”司慕涵的声音多了一丝严厉。

    雪暖汐在心中暗暗地骂了自己一顿,随后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却不敢抬头看司慕涵此时的脸色,“涵涵,我没事……”

    “谁打的?”司慕涵见他这幅模样,语气缓和了几分。

    雪暖汐摇头:“没有人打,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昨晚下了那般大的雪,地面湿的很,所以我自己摔的!”

    “是吗?”司慕涵眸光深沉地看着他,“那在哪里摔的?”

    雪暖汐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便抬起了头来,随即看见了司慕涵深沉如幽潭的眼眸,“涵涵……”

    “哪里的宫侍这般的不尽职?”司慕涵声音带着冷意,“朕定然饶不了他们!”

    “不!”雪暖汐连忙拉住了司慕涵的手,生怕她真的回去寻人晦气一般,“涵涵,我真的没事!也不关别的事情!”

    “你不说,那便是你宫中的人照顾不周,朕先前便已经警告过他们,若是再照顾不好主子,朕定然不会再宽恕!”司慕涵根本便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雪暖汐拉着司慕涵的手更加的用力,“我……我都说了没事了!不过是一个巴掌罢了,以前母亲也打过我,没什么大不的,再说了我现在又不疼了,你若是真的要责怪人,那便责怪我好了!”

    司慕涵闻言,却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雪暖汐仿若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冲了,便缓了语气道:“涵涵,我真的没事,不要将这般一小事闹大了好吗?”

    “打你的人是皇贵太君对吗?”司慕涵忽然缓缓地道。

    雪暖汐倏然一惊,她怎么会知道的?

    司慕涵也只是猜测而已,宫里面有胆量打他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今早,他也就见过了三个人,醉儿不可能打他,也没有理由,而羽之……也不太可能打他,便是羽之因为先前的事情一时怒极了迁怒于他,他也不会这般一丝风声也不透,那便只有一个人――皇贵太君。

    也就只有他,方才会让一向不喜欢受委屈的人这般的委曲求全,执意不让她追究!

    因为他担心她再因为这件事而和皇贵太君起冲突,从而将原本便不好的关系闹得更僵!

    “涵涵,我真的没事了!”雪暖汐看着司慕涵,眼中有些不安和祈求。

    司慕涵伸手将人搂入怀中,“傻瓜!”

    “我真的没事了,你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雪暖汐真的担心她会因为他而和皇贵太君的关系闹得更僵!

    司慕涵紧拥着他,“好。”

    雪暖汐听了她这话,却还是重复地问了一遍,“真的?”

    “君无戏言。”司慕涵沉声道。

    雪暖汐方才松了口气,“涵涵,其实……”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下来了。

    他是想说,其实皇贵太君也挺可怜的,或许如今他变成了这般性子,也是因为受了过多刺激的缘故吧!

    可是他这话终究没有说出来,虽然司慕涵已经猜到了是谁打了他,但是他却还是不愿意承认,于是接着便改了口,“涵涵,你说官锦的事情是真的吗?”

    司慕涵松开了他,“朕也不清楚。”

    “虽然他现在很可怜,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雪暖汐正色道,“而且,我还是怀疑他在假装!”

    “你不喜欢便不要去见他了。”司慕涵回道,“至于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自有御医诊断,便是真的出了事情,也有御医诊治,你再为了这些事情伤神。”

    雪暖汐了头,随后又道:“那若是官锦真的忘了,此时他若是知道了他的亲人都死了,岂不是很伤心?”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担心这些做什么?”司慕涵失笑道。

    雪暖汐神色有些尴尬,“我……我又不是那等心肠恶毒之人,自然觉得他可怜!不过前提是他是真的忘了!”

    “伤心与不伤心这些都是事实。”司慕涵半垂着眼帘道,“朕无法改变,只能尽可能地让他想起忘了的记忆。”

    “若是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雪暖汐又问道,他不是恶毒诅咒官锦,只是御医不也说过了有这可能吗?

    司慕涵沉吟会儿,“先前御医说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但是如今他却很快便醒了,这便证明了他是个运气极好之人。”

    或者该说,他是个命硬之人!

    雪暖汐想了想,却也是。

    “好了,官锦的事情便交给太医院吧。”司慕涵打断了他的沉思,随后便看向他的脸颊,“可宣御医了?”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这般小伤还要宣御医?我可不要让人看笑话!”

    “那上药了没有?”司慕涵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父君便这般的狠心,连阿暖也下手甩耳光?

    他以前是最疼阿暖的,便是当初阿暖做了那件事情,也未见他对阿暖动一根手指头。

    雪暖汐愣了愣,显然是忘了,他只记得用热水敷可以尽快消肿,却忘了上药。

    司慕涵暗暗叹息一声,随后唤来了绿儿,让他取出药膏,亲自为他伤了药,待上完了药之后,雪暖汐便想起了贵王一事,也担心司慕涵会再纠缠着他被打的这件事不放,便问道:“涵涵,那个贵王是怎么回事?”

    司慕涵搁下了药膏,用清水净了净,方才道:“你听说了?”

    “嗯。”雪暖汐回道,“方才我想请章总管过来商议过年的事情,但是宫侍说她出宫为贵王准备府邸去了。”

    司慕涵看着他道:“贵王是朕的姨母,先帝的嫡亲胞妹。”

    “我知道!”雪暖汐正色道,“可是她为什么会回来?”

    “先帝驾崩,她回来给先帝奔丧。”司慕涵淡淡地回道。

    雪暖汐一愣,奔丧?可是先帝都去世大半年了,她怎么现在方才回来?不知为何,他的心总是因为这件事而不安,“涵涵,先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和这个贵王有没有关系?”

    司慕涵有些讶然,不想雪暖汐居然也能够想到这一,她本是告诉他实情,但是却在看见了他眼底的不安之后,断了这个念头,“贵王是朕的亲姨母,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朕的事情来的,而且,她离开京城这般多年,便是她想做些什么,也没有这个能力。”

    雪暖汐微微松了口气,随后继续问道:“那她为何会离开京城?我以前从未听说过先帝有一个胞妹在,皇家的规矩不是说皇女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京城的吗?贵王怎么可以离开?她这般多年又去了哪里?”

    “当年的事情朕其实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听闻当年贵王和先帝起了争执,贵王一怒之下便离开了京城,先帝也没有追究这件事。”司慕涵淡淡地道。

    雪暖汐瞠了瞠眼眸,“贵王和先帝起过争执?!”贵王一走便这般多年,那当年的争执定然很大,而她想必也是恨极了先帝,所以方才这般多年不回来,如今她回来了,那会不会将对先帝的怨恨加诸在涵涵身上?“涵涵,贵王对你……”

    “阿暖。”司慕涵本不想跟他说,就是担心他会胡思乱想从而自己吓自己,可是却不想越是瞒着,他越是胡思乱想,“先帝临终之前并没有让朕防着这个姨母,也便是说,她对于朕没有威胁,至于她为何这个时候回来,也不是因为当年和先帝的争执,而是因为……”她的话顿了顿,以一种带着有些荒谬的语调继续道:“她跟朕要一个人。”

    “谁?”雪暖汐紧张地问道。

    司慕涵沉吟会儿,道:“苏惜之。”

    “苏惜之?”雪暖汐瞪大了眼睛,贵王要苏惜之?她要苏惜之做什么?苏惜之不是先帝的贴身宫侍吗?一个女子要一个男子,那是因为……“你说贵王喜欢苏惜之?!”这……这怎么可能?

    司慕涵了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雪暖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情。

    司慕涵犹豫会儿,“这件事朕也还未了解清楚,不过却可以肯定,贵王不是回来抢朕的皇位的,你也可以安心了。”

    雪暖汐有些木然地了头,此时他的脑海中纠结的不是贵王会不会抢皇位一事,而是贵王与苏惜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了涵涵,苏惜之去了哪里了?他是不是去找贵王了?”

    “他还在宫中,朕让他做些事情。”司慕涵没有将昨夜的事情告诉雪暖汐。

    雪暖汐了头,还是不可思议地道:“贵王居然喜欢苏惜之?!”

    不是他觉得苏惜之有什么不好,而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惊讶了。

    “好了,贵王的事情朕会处理,你莫要担心。”司慕涵见状,便道,“方才你说过年的事情,准备归准备,但是莫要累坏了身子,可是将事情交给其他人负责,章善是个不错的总管。”

    雪暖汐了头,“我知道,你放心,我定然会办好这件事的!”过了年便是永熙一年了,他一定将这次过年给办的妥妥当当,既然贵王回来只是想要苏惜之,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情,“涵涵,刺杀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如今他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

    “应该差不多了。”司慕涵回道,“过些时候,朕再告诉你。”

    雪暖汐了头,“那这段时间你可要小心些,不要随意出宫,还有……”

    “好了,朕的皇贵君。”司慕涵微笑道,“你方才不是说累吗?来,好好休息。”

    雪暖汐本是想拒绝的,因为他也不算是累,而且他还想着去看蒙斯醉了,可是见司慕涵这般温柔的态度,却也应了下来,但还是道:“涵涵,豫君那里……”

    “朕待会便下旨让蒙家主夫进宫照料醉儿,有父亲在身边,他不会有事的。”司慕涵笑道,“休息吧,今早你也不过睡了一会儿,再不睡,身子便真的是撑不住了,还怎么为筹备过年的事情。”

    雪暖汐了头,然后躺下,许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放下了心中的事情,很快便入了睡。

    司慕涵一直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完全熟睡了,方才敛去了笑意,她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缓缓溢出一声低喃,“对不起……”

    他的这一巴掌,该是为了她而受的。

    父君要打的,或许是她方才对。

    又过许久,司慕涵方才起身,返回交泰殿。

    贵王一事,远没有她所说的那般简单,虽然如今主动权在她的手中,但是以贵王那般性子,难保不会做出其他过激的事情来。

    回到了交泰殿后,司慕涵便让人将苏惜之带了出来,却并没有询问苏惜之关于他和贵王之间的事情,只说让他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苏惜之显然是很惊讶,但是却也什么都没问,仿若司慕涵此时让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一句怨言一般。

    当日傍晚时分,蒙家主夫封了永熙帝的旨意进宫陪侍豫君。

    次日早朝,礼部尚书奏报永熙帝,南诏国使团已然进入了大周境内,预计十二月下旬年前便可达到京城,而这一趟南诏国使团的主使便是当今南诏皇帝的嫡次女,也即是南诏太女的嫡亲妹妹或王。

    早朝之后,安王犹豫再三,还是往明贵太君的住处而去。

    明贵太君本以为女儿的到来是因为如今被宫里面议论最多的先帝胞妹贵王,但是却没有想到,女儿竟然是为了南诏国或王的事情而来,他看着女儿,微微笑道:“既然陛下下旨让你协同礼部一同接待,那你便依足了规矩做便是了。”

    安王一愣,“父君……”

    “父君虽然是南诏人,但是却还是没有忘记,你是大周的安王。”明贵太君淡淡笑道,“虽然你在这件事上身份有些尴尬,但是只要你不偏不倚,那不管是南诏还是陛下,都不会挑出错处的,你也不要因为父君而觉得有些为难之处。”

    安王没想到父亲会这般的态度,“儿臣明白,谢父君。”

    “若是没事,便回去吧。”明贵太君微笑道,“你方才从西戎回来没多久,京中便又发生了这般多事情,你身上的担子也重了,往后记得好生保重身子,莫要累坏了。”

    安王道了一声是,随后还是道:“父君,南诏这次派一个这般身份的人前来大周,有些过于慎重了。”

    以往南诏虽然需要大周的援助,对大周也算是有好重视,但是却也还未到派一个嫡出的皇女前来。

    明贵太君却不以为意,“大周新帝登基,南诏慎重些也是正常的。”

    “父君真的以为是正常?”安王蹙眉道,她总是感觉这次父君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便是先前皇贵太君中毒一事他都谨小慎微的,怎么此时却这般的淡然?

    明贵太君正视着女儿,“璇儿,不管南诏此趟前来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是你或者本宫可以阻拦制止的,这是陛下的事情。”

    安王微微变色。

    “本宫老了,也管不了这般多了。”明贵太君叹息道,“本宫只是希望,在本宫有生之年不必面对大周和南诏起冲突,不管这趟南诏派一个嫡出皇女过来的用意是什么,但至少如今南诏还是很重视和大周的关系。”

    安王垂首:“是儿臣让父君担心了。”

    若是她当日没有执意要入朝,父君今日怕是也不需要这般。

    明贵太君微微一笑,“父君没有怪你的意思,便是你还是如当初那般风花雪月,父君却还是会担忧的,这便是为人父亲之心,你如今也是人家的母亲了,想必也能够体会本宫的如今的心情。”

    “父君说的对。”安王挤出了一丝微笑道。

    明贵太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转了一个,“本宫听闻陛下下旨让贵王暂住在你的府中?”

    “是。”安王回道,“父君可了解这位姨母?”

    明贵太君摇了摇头,“本宫是你母皇登基之后方才进宫的,虽然曾经耳闻过先帝有一个嫡亲的胞妹,被圣祖皇帝封为贵王,但是却从未见过,不过传闻她与先帝的关系不太好,甚至曾经一度威胁过先帝的太女之位。”

    安王敛了敛眉,“儿臣所知的也是这些。”

    “陛下有何打算?”明贵太君淡淡问道。

    安王道:“陛下并没有过多的透露,只是让内务府安排了住处。”上一次陛下和贵王在交泰殿中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她看贵王出来之时的神态,却可以猜测不怎么愉快。

    “既然是暂住,那你便当做长辈一般对待便可。”明贵太君正色道,“其余的,便不要管这般多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璇儿,贵王一事牵涉到先帝,如今有资格了解和处理这件事的,只有当今陛下,所以,这件事还是是莫要插手的好。”

    安王头:“儿臣明白。”

    随后,明贵太君又与她说了些闲话,之后便让她回去。

    待安王离开之后,明贵太君便靠在了暖榻上,神色有些疲惫。

    蓝竹给主子递上了一杯热茶,“主子,其实你也不必这般的小心谨慎的。”他有些后悔将在正宣殿外看见的情况告诉主子,先前主子想见殿下,便让他去正宣殿外等殿下下朝,不想却让他听见了陛下对安王殿下所说的那些话,虽然陛下没有名言斥责陛下,但是却也表明了陛下不喜殿下干涉太多的事情。

    明贵太君看了他一眼,“本宫先前以为先帝之所以将皇位传给陛下是因为她是她最爱的男子所出,但是如今看来却也不尽然,如今的陛下……与先帝是一路的性子!本宫如何能够不担心?眼下她需要用人,所以方才对璇儿百般重用,但是若是璇儿被眼前的荣华给迷了眼睛,那将来的下场怕是不会好得到哪里去,本宫自入大周以来都在为南诏殚尽竭虑,但是本宫不希望本宫这般多年的付出最后葬送唯一的女儿的导火索!南诏的事情,如今璇儿还是少沾惹的好!”

    ……

    内务府只花了三天的时间便将贵王府给收拾了出来,而贵王也在这一日搬离了安王府入住贵王府。

    当贵王真正地踏出了安王府的大门之时,安王正君方才重重地舒了口气,自从贵王入住安王府之后,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是因为贵王有多么难伺候,相反,贵王比之任何客人都要好伺候,因为自从她住进了安王府的客苑之后便没有出过房间,连一日三餐也是下人送进去的,可是便是这般,安王王府还是如同被低气压给笼罩一般,自安王正君开始,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尤其是安王正君让人打听了贵王的过去之后,便更是不安,担心贵王会连累安王府。

    而安王此时心中却也了了一桩心事。

    便在贵王入住贵王府的前一日,先前永熙帝在寿宴之上遇刺的事情也有了一个结论,据刑部连日来的彻查,最后证实了那再寿宴上行刺的四个刺客是先前谋逆的宁王之余孽,她们刺杀永熙帝是为了替宁王报仇。

    对于这个结论,朝中的众人集体沉默。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这件事能够了结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不过刑部尚书却在奉旨弄出这般一个调查结果之后,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担心祸延满门。

    而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康王殿下也被证实了只是被利用,并没有参与刺杀事件,从而得到了释放,然而永熙帝却还是对她做出了小惩大诫,下旨扣除了她一年的俸禄。

    对于贵王的出现,京城权贵之间显得格外的安静和谨慎。

    便是贵王开府大吉,大多数人也只是派人送去了礼物,并没有前往祝贺。

    贵王的身份是贵重,但是三十年前,她和先帝之间的不睦关系却也被人给挖了出来,并在京中上层社会中流传着,先不论如今永熙帝对她是什么态度,便是当年的那些事情,京中有些心计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这位贵王殿下显得特别的热情。

    但是却也并非没有那种急功近想法设法想要攀附权贵之人。

    譬如说薛家。

    薛家自从薛大小姐以及薛清被囚禁于宗亲大牢之后,便更是成了京城之中的笑柄,如今薛族长这个薛家的掌权人俨然成了京城所有权贵的决绝来往之人,先前众人还会顾忌皇贵太君的面子而对她多番客气,但是经过了寿宴上薛清被永熙帝当众惩处了之后,京中权贵人家便连这般表面的客套也不愿意了。

    薛族长暗自着急不已,但是却苦无办法。

    因而她在得知了贵王的出现便像是猎人看见了猎物一般,想尽法子想要与贵王搞好关系,然而贵王在安王府中深居简出,而安王正君也不愿意做这个搭桥之人,薛族长还也没有寻到法子接近贵王,所以贵王开府这一日,她便一大早便守在了贵王府门前,等待着亲自恭贺贵王。

    薛族长并没有见过贵王,但是当她看见一个中年女子在安王护送之下从安王府的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便认出了安王身边一身便服的中年女子便是传说中的贵王殿下,于是便立即迎了上去,那矫健的步伐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八十的老者,“见过贵王殿下,安王殿下。”

    安王一见薛族长到来,眉头便不禁皱起,这薛家在京城几乎与苍蝇其名。

    贵王并不知道薛族长的身份,但是却看见了安王的神态,不禁微挑眉梢,京中的权贵避她如蛇蝎她早便预料到了,也没想话多余的心思来应酬那些不相干的人,不过眼前这人居然可以让身边这个十三侄女这般神色,相信也是个难缠的角色。

    这三日,贵王由于尚未明确苏惜之的情况不敢擅动,她曾经让那效忠自己的暗卫调查苏惜之此时的情况,但是却也得到了永熙帝似乎对暗卫起了疑心,如今都不让暗卫随侍在旁,便是交泰殿内,也不再有暗卫的踪迹。

    她没有公然清理暗卫,却选择了冷藏!

    便是贵王也不得不惊讶于她的隐忍,若是她大张旗鼓地动暗卫,她反而可以趁机做些什么,至少给她添一些乱,让她不得不同意放了苏惜之,可是她偏偏不动,只是选择远离!

    这让她反而不能做什么!

    因为此时她一动,那在暗卫中的势力便会暴露给她知!

    如今她最大的优势便是仍有一些势力没有被她所掌控,所以还有与她相斗的机会!

    贵王还未来得及向安王询问眼前老者的身份,薛族长便急急忙忙地表明身份,说她是皇贵太君的亲眷。

    “薛家?”贵王挑了挑眉,玩味道:“原来如此。”

    薛家“威名”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便是连贵王这等不将任何闲杂人等放在眼中的人也听过了薛家之名。

    安王看着贵王此番态度,不禁有些不安,于是插话道:“不知道薛家主怎么会在这里?”

    薛族长理所当然地道:“老身自然是前来恭贺贵王乔迁之喜。”

    “是吗?”贵王似笑非笑,“薛家主有心了!”

    薛族长见贵王这般和善的态度,便想着自己这一趟定然是来对了,她这次想要攀上贵王这棵大树除了想借着这次机会救出被关入顺天府大牢的孙辈,还有便是打听得知贵王尚未迎娶正君。

    寻常人打听贵王便会打听她与先帝的关系,但是薛族长却主动忽视了这一,也不知道是过于的心焦还是老糊涂了,她一听贵王是先帝的嫡亲胞妹便自动地认为贵王与先帝的关系自然是好的,与如今永熙帝的关系也该是好的,便是不好,贵王始终是永熙帝的长辈,而大周皇室中,永熙帝的长辈除了先帝遗留下来的君侍之外,便只有这个贵王了。

    与先帝遗留君侍想必,贵王的长辈身份更为的有用和贵重,若是贵王迎娶了薛家的男子为正君,那薛家便升格成了永熙帝的长辈,而并不只是皇贵太君的外戚了!

    这也是薛族长使劲了力气想要攀附贵王的最大原因。

    薛族长认为,如今薛家屡屡遭到永熙帝的惩处,唯一的原因便是薛家唯一的依靠皇贵太君和薛家并不是一条心,所以方才没有护住薛家!

    “贵王乔迁大喜,老身自然应该亲自前来恭贺!”

    安王一看薛族长此时的神态便知晓她心里谋算着什么,心里除了叹息便是不解,为何薛家便这般认为薛家的男子必定会入得了京城所有有权势的女子之眼?

    先前她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也就算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连贵王也不放过!

    贵王没有迎娶正君的事情安王在这两日便已经知晓了,她不知道当年圣祖皇帝为何迟迟不给贵王指婚,但是却可以肯定,薛家的男子入不了贵王的眼!

    薛家这番打算只能是自取其辱,同时也伤了皇贵太君的颜面,更是连累陛下也脸上无光!

    贵王饶有趣味地看着薛族长,正欲应付几句,好将眼前之人收为棋子,却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队禁卫军,护送着一群宫侍缓缓走来,而那群宫侍的手中各自捧着一些被红绸覆盖的东西,看那阵势,该是宫中来人。

    安王面容一肃,猜测是永熙帝依照惯例下了赏赐,只是却思索着来人是谁。

    贵王收回了看着薛族长的视线,盯着那对禁卫军簇拥之下的马车,双手不禁微微受紧。

    前方的一行人走到了贵王府前停了下来,随后,却见一个身着宫装的男子从马车之上缓缓走了下去,竟是苏惜之。

    此时苏惜之手中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面容肃穆地走到了贵王面前,沉声庄严地道:“陛下有旨意,请贵王殿下接旨。”

    贵王凝视着眼前已然好几日未见的人儿,眼中有着明显的颤抖。

    苏惜之又重复了一遍,神态语调没有任何的变化,“陛下有旨,请贵王殿下接旨。”

    “姨母?”安王蹙着眉小声提醒。

    贵王没有理会安王,只是盯着苏惜之看着,又过半晌之后,她方才缓缓单膝下跪。

    苏惜之随即打开了圣旨宣读了永熙帝的旨意,如安王所预料的一般,是惯例的赏赐,只是因为贵王的身份不同,这份赏赐比其他的皇女开府之时厚重的多。

    贵王没有再做出让安王担心的事情来,恭敬地接了旨意。

    苏惜之宣读完旨意之后,便转身说要离开。

    “这便走了吗?”贵王却开口道。

    苏惜之脚步一顿,眼角扫视了旁边的薛族长,便缓缓转过身,看向贵王,“贵王初回京城,便请好好将养。”

    贵王自然是注意到了苏惜之的小动作,嘴边溢出了一道深深的笑纹,“你担心我!”这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此时她的心中溢满了柔情和暖意,仿佛那晚上他的那些绝情的话不过是一场梦一般。

    苏惜之藏在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握着,“贵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侍便先回宫了。”说罢,行了一礼,便转身没有任何的停留地快步走到了马车旁上了马车。

    贵王没有阻止,方才苏惜之的那一句话已然足以消除她这三日以来的闷气,她没有回来错,她的惜之心中还是有她的!至于他为何要说出那般绝情的话,还有他为何始终不愿意跟她走,她定然会查清楚的,若是让她知晓了是谁阻拦他们在一起,她决定不会放过她!就算是先帝,她也会将她挖出来鞭尸!

    薛族长见看着眼前永熙帝所给的丰厚赏赐,对贵王更是殷勤,然而贵王却回了她一句冷冷的话,“本殿不接待外客!”

    随后便握着那张还残余着苏惜之体温的圣旨心情大好地转身走进了崭新的贵王府!

    薛家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枚算不上有用的棋子罢了,既然他不喜欢她和这些人来往密切,她自然要顺着他的意思!

    薛族长愣住了,想不透为何方才还和善的贵王忽然间变了脸。

    而安王,却沉浸在了方才所见的事情当中,为何她觉得,贵王和苏惜之之间,关系匪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回宫的马车之上,苏惜之几乎是浑身虚脱了一般靠在了马车上。

    他是在方才接到了永熙帝的旨意让他出宫宣旨之时方才发现原来贵王没有离开,反而是公然出现,而且还留居京城!

    虽然这几日,宫中的人都在私下议论着贵王一事,然而自从那晚苏惜之被永熙帝训斥了之后,他便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身边的事情不闻不问。

    永熙帝将苏惜之的一切都刊载了眼中,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而雪暖汐虽然很想知道苏惜之和贵王之间的过去,但是却也没有擅自询问,不是因为不担心,而是因为太过于担心了,所以方才不敢贸然去问,担心打草惊蛇。

    因为暗卫对贵王的调查所得禀报了雪暖汐。

    虽然暗卫调查所得到的和如今传闻的没有多少出入,但是这些便已经足够雪暖汐担心的了。

    因而,这几日,雪暖汐对于苏惜之的监视比对官锦更加的严密,就担心苏惜之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永熙帝的事情来。

    其实他最想的便是将苏惜之调离永熙帝的身份,也曾经想永熙帝请求过,但是却被拒绝了。

    雪暖汐虽然不安,但是却没有询问原因。

    因为她没有主动告诉他。

    所以他认定了这些事情定然与政事有关。

    与政事有关的事情,他便不该多问。

    虽然他不清楚永熙帝的用意也不能阻止苏惜之继续呆在永熙帝的身边,但是却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管,自从苏惜之被永熙帝从内务府刑房放了出来之后,他便总是借着要筹备过年的事情将他给绑在了他身边,只有这样,他方才可以时时刻刻地看着他!

    苏惜之不知道贵王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和陛下说了什么,但是此时他却知道,当年的秘密,他或许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了!

    当当年的事情被她这般步步紧逼一一地逼了出来之后,她还能如现在这般,坚定不移地说爱他,说不介意吗?

    她如今认为他和先帝有过苟且之事便这般的震怒,若是知道……

    那她会如何?

    苏惜之不敢去向!

    此时他真的后悔,当日为何没有随先帝一起走!

    这样,这个秘密便永远只是秘密!

    ……

    十二月中旬,永熙帝就皇宫内的禁卫军做了一番变动。

    原先的禁卫军分位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内宫廷,亦是后宫防守,另一部分便是负责外宫廷的防御,设一位统领,两位副统领,无论是职位设定还是禁卫军的分工都显得不够严密,而且禁卫军统领有着调动一切禁卫军的能力,若是禁卫军统领发生了叛变,那整个皇宫便会陷入绝境之中。

    永熙帝根据这些情况,将禁卫军重新划分为三部分,一为殿前侍卫,主要负责交泰殿至正宣殿的防卫,二卫内廷侍卫,负责后宫的防守,三为外廷侍卫,便是负责皇宫外围的防御。

    各自设立侍卫长一名,副侍卫长两名,此外,殿前侍卫的侍卫长官位高其余两处的侍卫长一级,为整个禁卫军的统帅,然而却和先前的禁卫军统领不一样,殿前侍卫长没有皇帝的亲笔手谕不得调动其余两部分的禁卫军,这也意味着禁卫军的领导权收归在了皇帝的手中。

    此外,永熙帝还规定,禁卫军没两年进行一次考核,若是考核不达标便只能降职或者撤职。

    而殿前的侍卫长还是有白薇担任。

    虽然她在外人的眼中依然得到了永熙帝的重用,但是她却很清楚,如今她已然是大不如前了。

    白薇在得知了永熙帝所作出的这番调动之后,心中曾经沉郁了好一阵子,甚至生出了懈怠之心,因为在她的心中,始终是将永熙帝当成了唯一的主子效忠,但是她的主子却似乎并不怎么信任她,然而这份消极的心态却被白瑞一句话给扫清了。

    白瑞所说的话很简单,若是白家想造反,那西南大营的骑兵营和宫中的禁卫军都在白家的掌控范围之内。

    白薇听了这话,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亲姐。

    白瑞自然不会真的要做这件事,只是她实在是见不惯这个妹妹这般自怨自艾的态度,便说了狠话,“我早便给你说过,如今的陛下已然不是你在十六皇女府中所见的那个十六皇女了,你偏偏不愿意接受现实,甚至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如今陛下若是不信你,便不会让你来担任殿前侍卫长了,大周有的是能人,便是陛下当日的十二侍卫随便一个便可以取代于你,你若是在这般自怨自艾的,用不了多久,你便真的一无所有了,你以为陛下没有你不可以吗?!”

    白瑞比之白薇早些入朝,虽然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兵,但是却明白什么叫做帝皇心难测,也知晓自古帝皇多疑,可是这并不能便认定了,她们所效忠的这个人便不值得她们效忠!

    这个妹妹若是无法扭转想法,那往后最好的收场便是被革职,若是因这般心态而闹出什么事情的话,那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姐妹一场她自然不能看着她继续这般钻牛角尖!

    白薇惊愕的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白瑞最后补了一句,“你若是无法接受现实,那你还是早些想陛下请辞吧,至少这样,还可以保住性命,而不至于连累白家满门!”

    白瑞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白薇若是还不能领悟,当日也不可能被章善选中成了十六皇女府中的十二侍卫一名,她面容一肃,“大姐放心,我往后会注意的。”

    有些事情,她或许真的不该过于的执着了。

    白瑞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陛下不是个薄情的主子,只要我们尽心效忠,陛下是绝对不会亏待我们的!”

    当日她们姐妹协助陛下对付宁王和沈茹,当时她便想她们知晓了陛下用这等手段对付宁王,陛下怕是会在事后杀人灭口,但是陛下却没有,反而更是重用她们,作为一个皇帝,能够这般,已然是她们的福气了!

    十二月二十日,南诏国使团在大雪纷飞之中达到了京城。

    永熙帝下旨让安王亲往城门前迎接。

    随着南诏国使团的到来,日渐浓郁的新年气氛染上了一丝紧张的气愤。

    永熙帝没有立即召见南诏国使团,只是让安王协同礼部将其安置在驿馆歇息,而她便忙着在一大堆折子中抽出些许时间在翰林院以及太学院中走动。

    翰林院是大周的人才储备,由于上次春闱出了事,随后事后重新开了一届科举,但是经过了这般折腾,所得到了人才却少了不少,而如今朝堂当中,大多数官员却是从前蜀蓝风收揽的,虽然如今她们算是忠心,但是这样的人用起来,她总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所以,她极需要在朝中注入自己的势力。

    明年入春,三年前春闱进士便可以离开翰林院进入朝堂了,永熙帝想在这批人入朝之前,先亲自会一会。

    三年前的春闱先帝还在,所以这批人应该还算是可以用的,但是毕竟过了三年,难保期间不会被其他人笼络。

    除了会见即将入朝为官的翰林之外,永熙帝还分神去了一趟太学院,若说翰林院是大周的人才储备,那太学院便是大周人才的培养之地。

    太学院在雪千醒的打理之下日渐成形,而第一届新招收的学子资质却也不错。

    这一日,永熙帝微服在太学院中走了一圈之后,便被雪千醒请到了她办公的书苑之内。

    “这一届的学子资质都不多,雪院长辛苦了。”永熙帝微笑道。

    雪千醒荣辱不惊地道了一声不敢。

    永熙帝随后又问了一些太学院的情况,随后话锋一转,言语有些沉郁,“雪院长可知朕为何会开办太学院?”

    雪千醒道:“陛下是想将大周最优秀的学子集中在一起,从而为大周培育更多的可用之才。”

    “你这话说得也没错。”永熙帝淡淡笑道,“只是雪院正,朝廷拨出了这般一大笔银子,要的可不仅仅是培育可用之才。”

    雪千醒微微蹙眉,“请陛下言明。”

    “朕要的可用之才是能够为朕所用之才!”永熙帝缓缓地道,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威严,“朕不想拿朝廷的银子教出一批心中只想着为自己的家族或者前途私立而努力之人,朕需要雪院长教授给她们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思想!”

    不管在任何时空任何时代,教育从来便不仅仅只是知识的传播,还有意识形态的灌输!

    这话一出,便是雪千醒也不禁露出讶然的神色。

    永熙帝却笑道:“朕和雪院长不一样,雪院长是个文人,所希望的便是能够将心中的满腹经纶传扬下去,朕是大周的皇帝,要的是臣服,再有才华有能力之人,若是少了这臣服之心,那也不是朕想要的有用之才,朕也不敢去用这些人!”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朕不想在朕的有生之年再培育出一个诸如顾若青以及沈玉清这般人物来!”

    雪千醒没有说话,虽然脸上极力地维持着平静,但是心头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她是大周的皇帝,她心中所想的怎么可能如她所想的那般。

    当年,先帝没有同意她开办太学院,便是不同意她心中所期望的吧?

    永熙帝知晓她震惊,或许失望,但是她却并不打算欺瞒什么,这边是她的用意,此时的她已经没有资格用手中的权利去做一些无私的事情,她所作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必须以大周以皇家为出发,“朕的意思,雪院长可是明白了?”

    雪千醒看了看她,最后垂下了眼帘,“雪千醒明白!”

    “那便好。”永熙帝忽略了她语气之中的黯然,继续道:“年后,朕便要开始开始进行组建内阁一事,朕这里有一份章程,希望雪院长看看,之后给朕提些意见。”

    雪千醒又是一惊,永熙帝有意设立另一种形式取代左右相制度的事情她曾有耳闻,但是却没想到她居然已然在筹备,“先帝有旨,草民不得干预政事。”

    她任太学院院长严格来说却依然是违背了先帝的旨意。

    永熙帝不以为意地道:“朕只是让你看看,并没有别的意思,况且,接下来的事情,朕要希望太学院能够出些力。”

    雪千醒不明,“陛下,太学院的学子虽然资质不错,但是未经过科考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并且,她们都还年幼,如何能够帮的了陛下?”

    “朕不希望朕的内阁成为权贵世家的天下。”永熙帝缓缓地道,“但是若是朕提拔寒门大臣进入内阁,必定会被权贵世家排斥,虽然不至于能够阻挡朕的决定,但是必定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朕需要太学院跟朕一个借口,让所有权贵世家对于朕启用寒门出身的大臣无话可反驳的借口!”

    雪千醒心中一凛,她想起了先前,永熙帝对于太学院中权贵世家出身的学子和寒门学子之间的分派争斗的漠视和纵容……“陛下,若是这般做,怕是会毁了太学院的这般孩子!”

    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一步了?

    “内阁是朕的尝试,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朕容不得任何一丝不安定。”永熙帝却沉下了面容,“至于会不会毁了太学院的这些孩子,朕相信,只要把握住这个度,便不会有事,朕也相信,雪院长有这个能力可以控制事态的发展!”

    雪千醒心中极为的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方才好。

    “雪院长,凡事总是有牺牲的。”永熙帝缓缓地道,声音却是清冷,“更何况,这件事损失的不仅是太学院,要有朕和大周!”

    她说罢,便不再开口,端起了茶安静地喝着,也安静地等待着雪千醒的回复。

    雪千醒最终却还是应了下来,“草民谨遵陛下吩咐!”虽然心中极为的不愿,但是却也明白,永熙帝不会因为她的反对而停止,相反,若是她执意反对,永熙帝怕是会换另一个人来做这件事,那时,太学院这些孩子,怕是真的要成为牺牲品!由她来做,至少可以尽心将破坏降到最低!

    永熙帝勾起了嘴角,“朕便相信雪院长一定会愿意协助于朕的。”

    雪千醒却只能在心中苦笑。

    “好了,正事说完了,我们便来说说家事如何?”永熙帝话头一转,微笑道。

    雪千醒一愣,“草民不敢。”

    永熙帝笑了笑,“雪二小姐的年纪也不小了,雪家主打算什么时候为她操办终身大事?”

    雪千醒心头随即生出了一丝防备,“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雪家主不必担心。”永熙帝微笑道,心中却有些黯然,“前几日朕无意中听见皇贵君抱怨二姐老大不小了但是却一直不肯迎娶正夫,所以方才这般随口问问,朕没有儿子,先帝的几个儿子也还年幼,朕没有人选可以配给雪二小姐的。”

    雪千醒心一沉,因为被眼前的年轻帝皇看清了心中的想法,“草民逾越了。”

    永熙帝见状,暗暗叹息一声,“朕也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也没什么逾越不逾越的,好了,时间不早了,朕还得回宫,这份章程便先搁在雪院长这边,若是雪院长愿意便看看,若是不愿意,便烧了就是。”

    她说罢,随后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雪千醒想送,但是却被永熙帝给制止了。

    待永熙帝离开了之后,雪千醒方才收回了视线,转向了放置在桌子上的那份章程,心忽觉从未有过的疲惫……

    或许,她真的老了!

    ……

    次日,永熙帝在正宣殿接见了南诏国使团,是夜,便在悦音殿中设宴款待南诏国一行人,宴席之间,还算是愉快。

    而南诏国此趟派一个嫡出皇女前来,除了恭贺大周新帝登基以及了解大周新帝之外,却也的确有另外的目的,只是也没有安王和皇贵太君所想的那般的复杂。

    宴席次日,南诏或王便进宫求见了永熙帝,将来意向永熙帝说明,而南诏或王的来意便是想请永熙帝出兵和南诏一同前往东海剿杀海盗。

    原来,在几个月前,东海之上出现了一群名为天煞的极为猖狂的海盗,此海盗与先前的那些极为的不同,她们的行动极为的快速,且来无影去无踪,能力和装备完全不亚于南诏训练有素的水军。

    自这群海盗出没之后,进出南诏的商船只要被盯上了,便没有一艘可以逃脱的。

    南诏的港口贸易也因此而大受打击。

    或王说,南诏国曾经也派了水军前去剿杀,但是最后却落得个全军覆灭的结果。

    所以南诏国希望大周水军与南诏水军一同前去剿杀该海盗。

    然而永熙帝虽然很重视南诏或王所说的情况,但是却并未同意出兵,言先帝丧期未过不宜大兴流血事件,随后言或王难得来一趟京城,定要好好领略一下大周风情。

    或王没有更好的理由反驳永熙帝的借口,只好暂且按下这件事,转而求见明贵太君,永熙帝并没有阻止,便让人送了或王前去见明贵太君。

    明贵太君却也没有拒之不见,只是由于日前明贵太君染上了风寒,所以没有说上几句话,便说身子不适要休息了,或王虽然明知明贵太君这是推脱之词,但是看着明贵太君的确不好的脸色,却也无话可说,况且,明贵太君虽然是她母亲的亲兄长,但是却离开南诏多年,感情从来都是淡薄的,她也没有奢望明贵太君真的会帮南诏。

    虽然永熙帝不同意出兵,但是或王却也不能这般随意放弃,便从负责招待她的安王身上下手,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安王比之永熙帝和明贵太君更加的难下手,至少永熙帝和明贵太君都愿意跟她说两国之间的事情,而安王,却只会跟她谈风花雪月,便是她有意说起政事,却也被她不着痕迹地饶了开来。

    或王心知,此趟前来大周,她的任务怕是无法实现了!

    朝中近来除了南诏使团到来一件大事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大事,连先前她们以为会生事的贵王也安安静静的。

    前朝安宁,而后宫却也没有多大的风波。

    蒙斯醉由于父亲被恩准进宫陪伴所以心情日渐转好,身子也渐渐地康复了,腊月二十八,在御医的再三确定之下,他便可以下床活动。

    永熙帝看着蒙斯醉越来越好的脸色,心也终于安了下来。

    雪暖汐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准备过年的忙碌之中,永熙帝甚至好几次想见他都见不着,除了过年的事情之后,他还要分神盯着苏惜之,倒是官锦那边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了,只让暗卫继续盯着他,然后隔日将情况告知他。

    皇贵太君这些日子没有再踏出过清思殿,当他得知贵王回来之后,曾经一度想去询问永熙帝这件事,但是最后却还是没有踏出清思殿,平日间除了照顾官锦之外,便是躲在了佛堂。

    官锦的身体一日一日的好转,但是失去了的记忆却像是真的丢了一半,还是无法找回,连御医都开始暗示他可以永远也想不起来。

    期间官锦也尝试着向人打听他想知道的事情,然而,却发现,身边的这些人都不怎么清楚他的事情,而皇贵太君却始终不愿意告诉他。

    他也曾经想过了要去问永熙帝,但是最后却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不知为何,对于永熙帝,他的心中有种极深的抗拒。

    而且,连皇贵太君都不告诉他,永熙帝怕是也一样不说。

    永熙帝也曾经去看过了官锦两次,然而每一次,官锦见了她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这让她开始相信,官锦是真的失去了记忆,对于这种情况,永熙帝除了无奈,却也只是无奈。

    皇贵太君如今这般情况,她是不可能将官锦送出宫的!

    清思殿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一半,说不出的压抑。

    这份安静似乎像是会传染一半,连最可能生事的水墨笑却也安安静静地呆在朝和殿内养胎,永熙帝曾趁他午睡的时候去看过了他,却猛然发现,他原本只是微微凸起的腹部仿若垂涨了皮球一半,大了许多,若非御医说这是正常的情况,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却还是如之前的每一次一半,不让人告诉水墨笑,她去过。

    蜀羽之自从那一次因为永熙帝遇刺的事情去过了流云殿之后,便没有在出过听雨殿,只是每次埋头做着孩子的衣裳。

    永熙帝对于这种情况,只能叹息。

    便在这般安静的气氛中,大周迎来了新纪年,永熙元年。

    然而,便在永熙元年元月初三,方才恢复上早朝的永熙帝却在早朝当中得知了皇贵太君病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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