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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庄严地大步迈向天空,离开原先躲藏的山顶背后,将山峦远远地抛在下面,仿佛还在翘首仰望,一心要到达黑如子夜、深远莫测奠顶。那些闪烁着的繁星尾随其后,我望着它们不觉心儿打颤,热血沸腾。一些小事往往又把我们拉回人间。大厅里的钟己经敲响,这就够了。我从月亮和星星那儿掉过头来,打开边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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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盘着腿,以舒服的姿势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背依靠着身后的墙,用来支撑着我身体的所有重量。手中捧着《简爱》,一页页地,轻声阅读。
这本书,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被我阅读了数次,它是第一本我所接触的有关于的书籍。曾经,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书中的那个简爱,有着卑贱的身份,却可以在最后拥有美好的幸福。
所以每一次在看着的时候,我的心中总是会被一种虚幻的想象填塞的满满,觉得自己只要历尽一定的困难,便可以达到自己的愿望。
那卑微的,小小的,却美丽的愿望。
现在看来,早已失去了那种感觉。却是仍然喜欢阅读着,一遍遍地,如同慰藉般,仿佛只要将书中的文字变成语言读出来,就会让我沉郁的心情,舒展许多。
书房的灯没有打开,霞光越来越弱。我的背微微弯着,盘着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却仍然不舍离开。
如流水般的时间透明地游过,悄声无息,却并不是无迹可寻。
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是沉稳的步。轻轻抬起头,我看到了冷夜熙的脸上附着淡淡的怒意,并不深刻,只是有些责怪。
这里很冷,如果想看,至少要回房间里去。
冷夜熙缓缓蹲下身,牵起我的一只手,轻轻握在手心,比起他的手,我的手倒是真的冰凉许多。
我只是想要看一会。
我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并没有放回书架。一会自然会有佣人过来将它放回原本的位置。这偌大的书房像个迷宫,我已经忘记自己是在哪里将它取下来了。
你不止看了一会。冷夜熙微嗔地说道,握紧我的手,将我拽起。
脚崴了一下,我的身体倾斜到了一边,他将我及时接住。
是不是脚麻了。冷夜熙的眼睛看着下方,只是一秒,便不由分说地抱起我,让我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很快就会好了,你这样抱着我下去,让别的人看到了,该怎么办?我虽然这样说着,手却下意识地缓住了他的脖子,唯恐自己失去平衡而掉下来。
如果你不喜欢抱着,背你也可以。冷夜熙轻轻笑着,弯起的眼角自有一种令人沉迷的弧度。我唯恐他真的这样做,只有任由着他抱起我,出了书房。
我们要在这里呆几天。
我环着他的脖子,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你希望呆几天?冷夜熙没有直接回答我,反倒是想要征询我的意见。
毕竟汤妈之前已经告诉了我这次冷夜熙回来的目的,所以我想只要过两天应该就会回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时间,倒是真的紧迫很多。
是不是两天后就会回去。我将心里的推测说出。
你会呆够吗?冷夜熙看着我,眼神里的认真倒真的像是在询问我的想法。
如果我说一辈子都呆不够,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吗?我冷笑了一声,眼神带着挑衅看他,果然他沉默地顿住了一会。
抱着我的手,似乎紧了一些。
这是你的希望?
他没有看我的眼睛,所以我无法看清他眸底的光。
心底里有细小的声音发出,在黑暗的回廊中企图重新点燃一盏希翼的光束,只是那寒冷的空气已经凝结了太久,强势的冷冻气流早已在第一时间迅速断结了所有的连接。
到最后,穿在蜡烛里那根细细的线终是没有被温暖的红光抚摸,落寞地仍然呆在那灰暗的角落之中。
沉默着。
谈话在这里停止,我和冷夜熙在晚餐的时候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地,会听到汤妈忍不住地在冷夜熙的耳侧介绍着晚餐的美味。从她的眼中,仍然能够感觉到冷夜熙在她心里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仿佛从来都没有长大般。
说话的语气里,是带着溺爱的。
冷夜熙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着,没有温度,却也并不寒冷。也没有透出不耐,只是任由汤妈自己在那里热情地说着,直到自己觉得话太多了而主动住嘴。
从进到餐厅里时,冷夜熙的脸色就已经不是刚刚的样子了,说不上来是在生气,更多的,倒像是沉思着什么。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理所当然地没有觉得是因为我最后的那句话而令他困扰。想必,是突然想到了公司里的某些事情,才会眉宇轻锁的吧。
端起杯子喝水时,我的眼睛不经意地看向一边,发现那个叫做薇薇的女佣正在用不甘挑唆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我是她的莫大仇敌般。虽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那充满敌意的眼睛却是带着极强的杀伤力,让我的身体不禁一阵恶寒。
就在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打来了一通电话。
男佣走到冷夜熙面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冷夜熙的一张脸,便阴沉下来。拿起餐巾,他举止优雅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从座位上起身,让我继续用餐,自己则先离开餐桌,去接了电话。
我的手停在还没有切好的鹅肝上,微微。看着冷夜熙从餐厅离开,胸口开始翻涌,如同起先缓慢涨起的潮水,在最后的时候,却猛地扑来。
让人连心里的预知都没有。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出问题,那么我所看到男佣的嘴型,就一定是正确的。
我看到了,他说出了冷俊熙三个字。即便声音很小,但从他张合的嘴型里,我却已经清晰地分辨了出来。
没有错,是冷俊熙。
他为什么要给冷夜熙打电话?
这个疑问开始困扰着我,但没有人能够给我答案。我只有把它闷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无数的理由在我脑海中闪现而过。却已经找不到,他是为了我而打电话这一个理由了。
毕竟他消失得那样快,仿佛蒸发般,就突然地不再出现于我的面前。我想,他对我的热度或许已经消失,所以才会放弃。
想到他那样狂放的个性,很快忘记我也是正常的事情。切下手中的鹅肝,我送入嘴中,缓缓咀嚼,已经品不出,是什么味道了。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对冷俊熙有着怎样的期待。只是曾经真的以为他是唯一能够有希望给予我自由的人。现在,却是已经不再幻想了。
也许只是在找冷夜熙商量着一些属于公司上的事情吧。
离开餐厅,客厅的时候,我看到了放在客厅里的一架雪白钢琴,情不自禁地顿住脚步,走向它。
手指轻轻触摸着上面的琴键,偶尔摁下,琴键便发出悦美的音律。
晓乖小姐会弹钢琴吗?
汤妈站在我的身后,慈祥着声音问道。
晓乖小姐哪里有时间去学钢琴啊,少爷一定会让晓乖小姐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晓乖小姐,你说是吧。
薇薇挑衅的声音很快追随汤妈而来,汤妈惶恐地连忙退了一步,看似没有痕迹地狠狠掐了一下薇薇腰侧的肉,我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微微笑着,我并没有戳穿。
只是记忆里那熟悉的旋律已经开始响起,有一道微白的光,开始渐渐将我笼盖。
坐在钢琴边,我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弹起记忆里的旋律。那婉转而舒缓的旋律开始流淌在偌大的客厅里。
开始的时候,手有些生疏,我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才会联系,但很快便渐渐熟悉,指下简单的旋律,也越发顺畅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弹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弹了一遍又一遍,流沙在指缝中渐渐流淌,掉在键盘上,变成一曲悦耳的音乐。
我的手,仿佛不再是我的手。我的眼睛,在依稀中看到了童年里那个美丽的女孩,在对着幼年的我微笑着,她莹白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悦耳的声音对我说,晓乖,知道这是什么音乐吗?
幼年的我摇摇头,手里捧着一本语文书,样子有些呆呆的。
这个音乐的名字叫做-g旋之歌-,你不是很讨厌语文吗?这首歌呀,有着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你对讨厌的语文产生兴趣,姐姐现在弹给你,你就可以喜欢学习它了。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神奇的魔力,但我知道,听了姐姐弹奏的-g旋之歌-后,我烦躁的心就真的平复了下来。看着书本里那些字,就真的不讨厌了。
姐姐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神奇的女孩。
而现在,当我重新弹奏着它,却仿佛看到了一道微微的光,泛着朦胧的美,似乎将异端的世界打开,姐姐的手,仿佛附在了我的手上,时空交错,我们的手重叠在一起,她依然还在我的身边。
晓乖小姐弹的真好听,你真是一个天才。汤妈赞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明显带着夸大的赞扬。
这样简单的旋律,只要是会弹钢琴的人,都是会的,天才这个词,实在是太恭维我了。
这琴键的音色真好,不过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弹了吧。
我抚摸着键盘,然后将盖子重新盖上。
没错,自从夫人去世后,已经有很久都没有人去触碰它了。不过晓乖小姐你刚刚弹的那首曲子,虽然我不懂,但是也很熟悉的。夫人曾经也常常弹奏,真是久违了。
汤妈叹了一口气,语气缓缓。
原来冷夜熙的母亲也喜欢这首曲子,大概她也是喜欢弹奏这首曲子的旋律吧。
站起身,我的眼睛不经意地看向楼梯,发现冷夜熙早已站在了那里,无声无息地,仿佛已经很久。
他把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眼睛并没有看向我,而是向下注视,却又没有焦点,只是停格在一个虚无的方向上。
深邃的黑眸里,有一道郁暗的光,隐约闪过。
无声走到他的面前,我看着他俊雅的脸,心里其实很想问他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但我无法预料问出这个问题后的结果。
毕竟一旦我问起,他就应该会知道我听到了男佣对他说的话。进而也就会认为我的心里正在想着冷俊熙,如果他生气了,会怎么对我?对我的结局,会不会影响到我肚子里的宝宝,这样的担忧,让我始终无法开口。
就在同时,冷夜熙抬起了眼睛。他静静地看着我,如妖孽般的脸上附了一层如月般的光,幽暗却迷邃。
他修长的胳膊轻轻抬起,抚摸着我的半边脸颊,指腹温柔。
晓乖,你真的是妖精,一个迷惑人心的妖精。你是危险的,非常地危险。
他莫名其妙地说出这句话,让我没有头绪。
既然觉得我危险,为什么不放了我。我看着他悠悠说道。
他的眼底似乎闪烁一下,声音低沉而磁魅,我曾想过,可是不能,我不能放开你。
我的嘴角淡淡冷笑着,知道我们的交谈不会有任何的进展。
所有的试图到最后不过也只是一个结局,没有回旋。
这一夜,他温柔地要着我。我害怕伤到肚子里的宝宝,便隐忍着没有反抗。只是不断地提醒着他,让他轻点。
晓乖,你开始学会接受了。
冷夜熙满意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既而细吻着我的锁骨,我无奈苦笑,唯有沉默。
不是学会了接受,而是必须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