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妍是知道李大姐这个人的,有些小心思,小算计。好在还在童妍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还是应下了。李大姐又叹了口气:“高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几天和我说不想念高中了,想去当兵。我就一个儿子,哪里舍得,我想要是能让他去机械厂上班,有口饭吃,我也不求什么了。”童妍只好安慰她:“还有一年才毕业,到时候他也许会改主意,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最后,童妍把零嘴留给了李大姐。正在犹豫是要回宿舍还是去找李芳芳,也知道李芳芳开始上班了没。

    一抬眼,见着了一位许久不见的人——韩勇,韩勇是当时给童妍办理户籍证明的人。此刻他正和几个人在街上巡逻。一年不见,韩勇明显成熟了,不再是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了。韩勇也看到了童妍,张了张嘴,估计是忘记童妍叫什么了,童妍主动打招呼:“韩同志好,我是童妍。”“对,对,对。看我这脑子,记得你是姓童,你还在上学吗?”“没有,毕业了,我现在就在机械厂上班。”“哦!那好啊,机械厂可是不错的。”韩勇看着童妍很高兴,又试探道:“那你住哪?”童妍笑笑:“我现在住机械厂的宿舍。”“那挺好的。”两人寒暄几句散了。童妍心里却有了一丝波动,她是知道韩勇身份的,这样的人也来巡逻了,是不是意味着形势有点不乐观。

    没过几天,原先让童妍补课的那一家,联系了童妍。告诉童妍,他们要搬家了,以后童妍不用再去给孩子补课了。临走时,送了童妍一块料子,暗示童妍,不要把给他家孩子补课的事说出去。童妍内心的不安加深了。之后在回校拿毕业证书的时候,童妍把这件事透露给了钱校长。钱校长只是让童妍安心工作,不要多想。

    找了个星期天,童妍带着一大包东西去了小院。田嫂子看着童妍笑骂道:“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还当你不回来了。”童妍拉着田嫂子的手撒娇:“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嫂子啊,要不然您可得天天骂我是个白眼狼。”田嫂子也被逗得哈哈大笑。“上了班,嘴皮子利索多了。嗯,这性子也好多了,刚来的时候闷闷的,也不爱笑。现在像个姑娘家的样子了。”童妍愣住了。田嫂子拉着童妍坐下,童妍才回过了神,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打开一看,田嫂子直咋舌。童妍把东西拿出来:白面一斤,五花肉一块,一只鸡,十来个鸡蛋,一小罐子油,一瓶酒外加一斤多花生。

    田嫂子翻看着这些东西,问童妍:“这是要过年?!”童妍被逗笑了:“什么时间就过年了?我上班了,这是好事不?自然要请大家吃一顿。今天在这里开一桌,把曹叔也请来。行不?”“行!咱们家也沾沾光,改善一下伙食。”田嫂子也不客气,招呼自己男人把曹叔请过来。何叔看着这些东西眼睛放光,一口应下。没一会,曹叔就过来了,第一句就问:“嫂子,有酒吗?”田嫂子瞪了他一眼:“你呀,泡酒坛子里算了。”曹叔有个小爱好,就是喝点小酒。以前有个笑话:有人问曹叔,酒坛子和媳妇掉水里,先救谁?曹叔回答:当然是酒啊!因为酒掺了水就不能喝了。后来被媳妇知道了,差点气得回了娘家。

    曹叔一眼瞄到了桌子上放的酒,还是瓶装的,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童妍找了一瓶还不错的酒,把标贴撕了,带过来的。曹叔看了看今天的食材,笑得更开心了。

    转头出去了,没一会,拿着几个饭盒就过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菜——小葱拌豆腐、辣椒土豆丝、炸鱼干。再加上童妍带来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一开瓶盖,酒香四溢,曹叔激动的脸都红了,一个劲的催:“来,来,来,赶紧满上。”看着他这个样子,大家都笑话他。曹叔也不生气,先喝上一口,幸福地眯上了眼睛,大赞一句:“好酒!”几个人围着桌子开始吃饭。小豆子更是黏着童妍,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喜得童妍一个劲的给他夹菜。田嫂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红烧五花肉,油光发亮。小豆子一个劲的让童妍给他夹肉。吃了两块,田嫂子就不许小豆子吃了。平时没油水,一下子吃多了,肚子可不接受。童妍暗叹:生活真是不容易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的高兴,有人在门口喊:“何叔,何叔。”田婶子皱着眉头就出去了,撩开门帘的一刹那,童妍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冬宝。

    只听冬宝哀求着说:“婶子,我饿了,我姐还没做饭,你能先给我点吃的不?”田嫂子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你姐不是在做饭吗?等一会怕什么?”秋妮正在炉子边忙活着,听见了田嫂子的话,可怜兮兮的说:“婶子,我家的炉子才点上,你先给冬宝吃点吧,给他垫垫就行,我,我就不用了。”田嫂子气得个仰倒,心说:我可没说要给你们吃。不耐烦的赶人:“我可不是你妈,管不了这些。”转头就往屋里走,和正要出门的何叔撞个满怀。何叔手里拿了个玉米饼子,要给两个小的送去。

    田嫂子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得,红着脸训斥:“你这是又要去做好人了。”何叔也不说话,掀起门帘出去了,气得田嫂子恨恨地跺了跺脚。屋子里的人都不做声了,只听冬宝问:“何叔,你家今天烧肉了吗?好香啊!”何叔黑着脸进了屋,田嫂子倒是笑了:“该,人家可是瞄准了咱家的肉,你给不给?”何叔悻悻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曹叔赶紧打圆场,气氛才恢复了。

    一旁的小豆子小声嘀咕:“冬宝最讨厌了,他老是问我爸要吃的。今天的玉米饼子是兑了白面的。”说完,还一脸肉疼。童妍笑着捏他的小脸,不过到底还是心疼他,走之前,给他留下了一包奶糖,小豆子笑得见眉不见眼。童妍透过窗户往外瞧,看着冬宝啃着玉米饼子走回了家,还和秋妮炫耀般的摇了摇手上的饼子,秋妮看着冬宝吃,笑得甜甜的。

    之后的生活过的规律极了。童妍开始了每天单位、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吃饭在食堂,洗澡有浴室,基本生活都能在厂区完成。

    财务室里有四个会计,两个出纳。童妍是跟着徐会计的,徐会计年纪大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退休了,当然年纪大,反应也慢了,所以现在基本就是管理着整个财务室。还有章会计和袁会计,这两人是师兄弟,以前跟着同一个师傅学算账的,都是三十多岁,现在是财务室的主力军。还有两个出纳分别是:韩丽和罗芹,都是初中毕业,还都是女孩子。

    童妍一来就跟着徐会计,这让财务室的人都有点意外。一般这样的新人,让章会计或袁会计带着就行了。童妍猜测,估计是徐会计看中她的计算能力了。知道大家心里的那点子不服气,徐会计却什么也不说。先带她大致了解了一下财务的流程和规矩。把一本《财务守则》交给她,特意关照:“背出来。背不出来也要熟记。”童妍乖乖应下,没事就拿出来背。私下里,徐会计考校了童妍珠算的能力,随后只是笑着点点头。

    每个月的月底,是财务室最忙的时候。现在发工资可不是银行转账,都是发现金的,一点不许错。唯一的优点是大家的工资基本是固定的,按照一定的级别发。只有住集体宿舍的需要扣除房租,有人加班的需要发加班补助。也就是这时候童妍才知道,冯厂长说的租房不花钱不是真不花钱,而是从工资里扣。童妍暗骂:这就是个大忽悠。好在一个月几毛钱,确实比外面租房便宜多了。

    发工资这个事情极为繁琐,徐会计让童妍和自己一起做。大家看着童妍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徐会计安排活计:自己负责报出每一个单项,童妍根据每个单项报总数,出纳和袁会计负责数钱,章会计拿着算盘复核童妍报出的数字。于是乎,整个财务室此起彼伏的是徐会计沙哑的嗓音、童妍清脆的报数声和章会计拨算盘的声音。冯厂长经过财务室的门口,看着这个场景,很是得意。

    考试那天,童妍的那手绝活惊艳了所有人。徐会计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魏厂长给自己家的会计递眼色,假惺惺的问:“是不是我们这也缺会计啊!”那会计一个劲点头。冯厂长毫不客气的揭穿了魏厂长的谎言:“你们总厂要真是缺人,今年招聘启事上怎么没写招会计啊?你当我傻啊!”魏厂长毫不尴尬:“这不是忘记了吗?”冯厂长自认没这么厚的脸皮,也不搭理人,正要离开,陆谨之叫住了冯厂长,关照了他几句。冯厂长听了陆谨之的话,琢磨了半天,有点明白了。

    当童妍一来报到,冯厂长就给安排了宿舍,还让徐会计亲自带她。其实,陆谨之是欣赏童妍的能力,让冯厂长用心培养培养。冯厂长想的是,陆书记这人看着好说话,可是实际上不好打交道。加上他也知道陆书记和对象吹了。现在既然看上童妍了,顺手的人情自然要做。唉!这两人明显不在一个脑回路上。不过,童妍还是得利者。

    两个多小时不间断的计算,童妍也有些累了。徐会计直接喊停。一圈人看童妍的眼神复杂,章会计赞叹道:“厉害啊,小姑娘,居然没有一笔出错的。”说完还对童妍拱了拱手。徐会计笑道:“以后咱们算账可轻松多了。”韩丽在一边凑趣,娇声说:“我和罗姐快跟不上了,实在太快了。”说着还捏捏自己的胳膊,抱怨数钱数到手酸。徐会计大手一挥:“走,吃饭去!”

    到了下午,童妍口算的本事已经传遍了机械厂。要不是财务室不许别人进入,童妍要被当熊猫参观了,不过这回财务室里的人冒酸水的人少了。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童妍只觉得嗓子冒烟,拼命喝水。徐会计说了一句话,童妍差点没被呛死,“我看这个办法很好,又快又准,以后就这么干了!”

    作为会计,除了算账、做账、发钱,还有一件事,就是去各个车间核对库存。

    机械厂有好几个车间,每个车间负责生产不同的产品,产品都放在自己车间的仓库里,有专人负责记录产品进库和出库的情况,这就是库管。童妍她们根据库管的账目去核对仓库里实际的货物数量。要是有差错,库管要被扣钱的。

    童妍跟着袁会计下了车间。袁会计一直沉默寡言,永远一张严肃的脸。偶尔和徐会计说两句,唯一和他相处的不错的人就是章会计。童妍跟在袁会计身后,走进了四车间。

    车间里摆着十几台机器,加工零件的声音刺耳朵,空气里一股子机油味。墙壁上贴着几句口号,白墙上沾着不少油污,地面上也是黏糊糊的。车间主任一见袁会计,走过来打招呼:“哟,来了,今天来清点库房?”看到了童妍,就和袁会计说:“哎呀,今天还带着徒弟来的。欢迎,欢迎啊!”童妍赶紧走上前,主动伸出手想要打招呼,车间主任也把手伸了出来,一看童妍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赶紧缩了回去,有点尴尬道:“那啥,我这手实在太脏了。”说着还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到底还是没伸出来。

    童妍只觉得好笑,勉强压住嘴角,对着主任微笑点头并介绍自己:“您好,我是新来的童妍。”车间主任直点头:“认识,认识,财务室里的童妍,咱们都认识。”童妍没想到自己的名气这么大。四车间主任姓唐,是个中等身高的男人。正说着话,忽然,童妍觉得好安静。原来车间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们。

    唐主任觉的有点丢人,瞪着眼睛道:“看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都开始休息了?”一个站在机器前的男子油嘴滑舌的说:“主任,给咱们休息一会吧!咱们也认识认识人。”说完还笑眯眯的看着童妍。童妍收敛笑容,低着头,不说话了。

    袁会计板着一张严肃脸,开了口:“我们先去库房吧!”唐主任带着童妍去了库房。临走时,警告性的用手指了指刚才提出要求休息的青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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