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辉挑了挑眉梢,目光微微闪了下,便不落痕迹地避开了祁妙的满眼热切与茫然。

    祁妙这才惊觉自己的问题如此唐突和不假思索。

    对于她与孔令凡之间的事,她一直不愿跟任何一个人说起,哪怕是知情如赵菲波,又亲近如赵菲波者,她也一向讳如莫深。哪怕是赵菲波很多次,明示、暗示给她,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会好过些,祁妙却也从没有一刻有过丁点倾诉的**。

    她从不认为倾诉可以抵消掉心里的痛,对她来说,却只会因为伤口被揭示出,反而更加难以自处。

    可就在刚才的那一刻,祁妙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一种对眼前这个男人倾诉一场的**,她想问他,你能懂,你本来以为已经要托付终生的那个人,忽然离你而去的感觉么?你能懂,很多年来你视为你的私有物品的人,有一天会有了新的主人,而他新的主人跟你耀武扬威时的感觉么?

    是的,周珊珊在微博上那条留言“我也想你了祁妙,我跟我家令凡都很想念你们这些国内的朋友”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她,她羞愤、恼怒,却毫无办法。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如果不是她仍对孔令凡心存幻想,又怎么会招来周珊珊的示威,如果不是她自负地以为,无论如何,她都会在孔令凡心中永远会有一席之地,又怎么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来挑衅她?

    那条微博就这么放在那,如果删了,周珊珊不定会如何地嘲笑她,如果留着,被其他人看见了,又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八卦,祁妙从看到这条微博回复之后,一路上一直到了医院,脑子里没再想过其他的事,只想着该怎么办,该怎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丢脸,不那么丢脸到人尽皆知。

    直到康辉之前忽然说起了那段话,不知怎么,便那么突兀地便触动了她心底的脆弱,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说给这个男人听她的故事,她忽然就想问问他,她该要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和康辉的沉默,祁妙疲惫地闭了闭眼,甚至不想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了。丢人至此,她似乎并不在乎还会再多一个人来嘲笑她,更何况,从前发生的事,似乎也并不会让康辉对她有什么好印象,那么也就不再差这一件。

    就在祁妙认为他们之间就要这么尴尬地沉默下去的时候,康辉颀长的身子却是忽然站了起来,踱步走过祁妙的病床前,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窗外半晌,才是转回身,对祁妙缓缓开口道:“祁妙,人这一生除非特别幸运,可以跟第一个喜欢过的人能白头偕老,又或者特别不幸,终其一生也从不懂感情,那么平凡如我们,似乎谁也躲不开一次两次的情伤吧。”

    祁妙不想康辉竟然还会继续这个话题,她有些意外地扬起眼睑,看向那个立在窗口,因为背着光影,而看不清表情的男人,他的声音很平淡,但祁妙却莫名感觉到一阵暖意,于是迟疑了下,开口道:“可也并不是所有人的情伤,都是被抛弃的形式吧?换个方式或许……”

    康辉似乎是笑了下,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又哪里有怎样更疼的说法,是伤,就终究会疼,也终究会好。”

    祁妙咬了咬唇,那刚刚按捺下去的倾诉**,面对再次开口的康辉,不知怎么又强烈了起来,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可是,如果换个方式,他同样是离开,然后因为分离,我们之间的感情慢慢淡了,我想,我会比较容易接受点儿……”

    康辉这次往前迈了一步,走到祁妙的床前,弯身坐到了床边的椅子里,好整以暇地靠近椅背,默默看着祁妙。他的面容在祁妙眼前清晰了起来,那双略显清冷的眼里,此时分明已经能看到些笑意,他的笑让祁妙有些发窘,眼神一时间警惕了起来。

    “小丫头啊,你心里过不去的,到底是你失去了这个人,还是失去了面子呢?如果结果是你无论如何都会失去他,你怎么这么介意过程到底是怎么完成的?”康辉这才含笑问道。

    “我当然在乎的是这个人,但方式不同,心里的感受总是不一样的啊,就好像……嗯……服剧毒,跟慢性毒药身体感受怎么会想同……”祁妙不自觉地争辩着。

    康辉听了,低下头看着自己打上夹板的手,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儿才抬头道:“也许的确是不一样,我想……如果当年我的未婚妻并不是在订婚宴上被人带走,而是我们慢慢发现彼此不合适而取消婚约,那么也许我在某一刻,会疼的轻一些……”

    祁妙瞠目结舌地看着康辉,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段话,她舔了舔唇,有些结巴地喊道:“康总……”可是,喊完却又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康辉却是不太在意地摇摇头,只是接着说道:“可是,祁妙,其实对于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我用一天来失去她,然后用几年的时间来伤心这件事,和我用几年的时间来纠结这件事,最后再伤心地面对结束。结果都是,我失去她了,我伤心了,而我也为此流逝了很多年的光阴。”

    康辉说完,沉默了会儿,又忽然说道:“祁妙,或者再去争取,或者干脆放手,别在中间地带犹疑,那只是荒废你的时间而已。”

    祁妙愣愣地看着康辉,他们之间完全说不上熟识,有限的几次见面也谈不上愉快,却不知怎么,会在此情此景下,彼此说出这么多似乎是推心置腹的话。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隐隐有种感觉,康辉刚才跟她说的话,就如同自己说跟他的话一样,是从没对别人开口说过的。

    有那么一刻,她看着康辉胸口前挂着的带着夹板的手臂,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被严实固定住的夹板,忽然间从心底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于是,受伤之后,她头一次由衷地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很不符合她性格的,又十分唐突地问了一句,“康总,那您当初是怎么选的,是去争取,还是放手?”

    康辉的眉毛一挑,也有些意外祁妙问的这么直接,但是旋即却也是释然地一笑,“这两样都没选,我选了逃避。”看着祁妙瞪了眼很不赞同地看他,然后才说道:“所以,我错了……但愿,你别再错。”

    祁妙扑哧地一笑,这一笑,却牵得肋骨的伤处一疼,一下子“嘶”地吸了口气。

    康辉见了,有点紧张地站起来道:“怎么了?用不用喊医生?”

    祁妙小口地吸着气,却是赶紧摇头,康辉迟疑地看了看她,“啧”了声,“有病就别逞强,既然在医院了,随时哪有不舒服,就赶紧处理,别耽误恢复。”

    祁妙缓过了那阵疼,才是吐吐舌头道:“没事,就是笑的时候,震了下,现在好了。”

    康辉皱了皱眉,这才坐下,有些严肃道:“好吧,那从现在开始,你别笑了。”

    “哦。”祁妙鼓了下嘴,答应道,似乎对这场谈话还有些意犹未尽,可看康辉已经站起来,要走回病床,她瞥了眼被赵菲波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便伸手想去拿。

    康辉余光看见祁妙的动作,又走回来说:“你要什么跟我说,别乱动。”

    “手机……”祁妙缩了缩手,老实地答道。

    康辉走回去,刚拿起手机,还没交给祁妙,手机就响了起来,康辉连忙把手机递到祁妙的手里,看见她接听了,就往外走去,走出病房,帮祁妙带上了门。

    电话是阿威打来的,一如他一贯的风格,电话接通就是风风火火,“妙妙,我跟你说,后天的试镜,他们说想改在明天,你看行么?”

    “啊?!”祁妙惊了下,忽然想起原本阿威说的要接的那条广告,试镜就定在了后天,这个时间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正好她们公司的团建结束,互相都不会耽搁。

    阿威听祁妙迟疑,就问道:“不行么?那好吧,我再去跟他们商量,反正本来后天也都定好了,是他们临时有安排,也不算咱们违约。”他说着,好像就要挂电话去跟对方协商。

    祁妙赶紧拦道:“阿威,我出了点意外,后天大概也不能去试镜了,你另外找个人吧。”

    “搞什么啊,妙妙?你怎么那么多意外啊?又怎么了?你家烦不烦的又招你了?”阿威不满道。他一直不愿去记住孔令凡的名字,所以每次提到他,总是说“烦不烦”。

    祁妙才缓和下来的情绪,听阿威又提到孔令凡,不禁一皱眉,冷声道:“对,我就是意外多了点,那你跟人家说换个搭档拍吧,我拍不了,也不想拍了,反正人家本来也主要是看中你了。”

    “妙妙!”阿威喊道:“你又急什么?人家是看上咱们俩的配对效果了行不行!你到底又怎么了啊,后天不行,那你说哪天行,我试试看跟人家说改个日子。”

    “至少半个月吧。”祁妙想了想说道。

    这下阿威急了,“我勒个去,妙妙,您老真大牌!半个月,人家凭什么等着啊?”

    “可我短期之内就是拍不了。”

    “为什么?你出门了?说好拍片,你都答应了,怎么能随便出门呢?”阿威气鼓鼓道。

    “没,我受伤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祁妙说,对自己之前因为阿威提起孔令凡,所以不善的语气,多少有点自责,便是缓了下声音说:“阿威,实在是对不起了,你还是换个搭档吧,别连你都耽误了。”

    “受伤?!”阿威惊叫,一下子就忘了拍片的事,“什么伤,严不严重,你在哪呢?”

    祁妙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阿威在电话那边抱怨:“你这什么见鬼的工作啊,危险系数太高了吧,行了,你等着我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祁妙拿着电话发了会儿呆,想了想,便也没再拨回去。

    祁妙撂下电话,过了会儿,康辉才推门进来,看祁妙的表情有些懊恼的样子,问道:“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祁妙摇头,只是叹了口气。

    康辉看祁妙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是在他自己那侧的床位坐了下去,往后倚在了靠背上,也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不太长的时间,白阳就带着赵菲波回来了,一个人提了两手满满的食盒,另一个是大袋子小袋子的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

    康辉帮着白阳把菜在床头柜上摆好,拿了盒饭,一样一样地往里放菜。

    赵菲波则是在一边献宝似的,一样一样地往外拿着袋子里的东西给祁妙展示,她却没注意到她每拿出一样,祁妙的脸色都会变一变。

    “这是你的靠枕,这几天你肯定用的上!倚着准舒服。”赵菲波举着那个大红色心形的枕头对着祁妙晃了晃,放到了她身边,然后又拿出一只杯子,“我看见桌上有两个杯子,就随便拿了一个,在医院总要有个杯子用,这杯子还真是挺好看呢。”说完又眉开眼笑地掏出一本书,“还有这本书。”赵菲波得意地晃了晃,“我看这本书你扣在沙发上,就猜你看了一半没看完,我知道探案小说最怕看到一半了,特意给你带来解闷的,我好吧?”

    祁妙猛吸了一口气,伸手去够赵菲波手里的书,嘴里几乎有些气急败坏道:“你把书合上了?!”她这一动,牵得伤口狠狠地一疼,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

    赵菲波被祁妙的动作吓了跳,“妙妙……你,我是合上了,可我记得你看到哪页了……你是不是伤又疼了?”

    祁妙把书从赵菲波手里夺了过来,就压在胸口,此时不知道因为疼,还是因为什么,咬紧着嘴唇,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那是孔令凡看了一半的书,祁妙固执地让它维持在那一页,还如同上一次孔令凡看到一半,放下时一模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却一直像一种仪式一样坚持着,似乎只要是书的状态改变了,就会彻底地破坏掉了什么。

    这一刻,看着被合上的书,她就从心底生出一种彻底的绝望。

    康辉跟白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祁妙跟赵菲波,赵菲波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拿了纸巾想给祁妙擦眼泪,又犹豫地去看对面的两个男人。

    几个人正有些面面相觑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个洪亮的男声,一边问着话,一边就走了进来,“祁妙是住这个屋吧?”

    所有人一起转头往门口看去,一大束几乎有半人高的花束背后,一个高大的小伙子,歪着头,露出一张异常帅气、英俊的脸,笑着裂开一口白牙,问道:“祁妙是住这屋么?”

    康辉点点头,扭头去看祁妙,祁妙这才赶紧抹了把眼泪,嘴里招呼道:“阿威,你还真来了啊,这么快。”

    康辉见是祁妙的朋友,拉了下白阳,对阿威礼貌地点了下头,就往门外走,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阿威大呼小叫道:“妙妙,你们这是什么见鬼的公司?才上几天班啊,还能上骨折了?你们老总呢?这事,我非要找他聊聊!”

    康辉脚步一顿,转回头,笑容可掬地对阿威说道:“我是祁妙公司的负责人,先生需要跟我聊什么?”

    阿威一噎,看了眼祁妙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尴尬地轻了轻嗓子,才转头,有点色厉内荏道:“我问你,妙妙的医药费怎么算,补偿费怎么算?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因为祁妙还属于见习阶段,所以公司没有给她上五险一金,但是祁妙的医药费以及因为这次受伤而产生的所有费用公司都会负担,补偿费上也会按法律规定计算,先生有什么其他要求,也都可以提。”

    “嗯……嗯……”阿威本就是随便一咋呼,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康辉说完,他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提什么要求,转头求助地看了眼祁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和妙妙接了一单广告,费用至少六位数,现在妙妙受伤不能拍了,这个钱,你赔得起么?”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不是个需要抽打的作者吧……但是你们这样冷淡我,我也好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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