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萧老哥来啦！”
吴哥眼观六路，开口提醒着谢清岱。
这是碎嘴子在社会上立足的基本素养。
茶餐厅的门口，萧笛见到楼上的吴哥在招手，快步流星赶过来，春风满面，英朗飒爽，与气质阴柔的谢清岱形成鲜明对比。
“不愧是老戏骨，敬业得很哩，就只是去试戏，都剪了个板寸！”吴哥笑眯眯地夸赞道。
萧笛摸着脑袋，憨厚一笑：“我头发太软了，要是留长头发，起床后就是鸡窝头，出门就要弄造型，我又不爱抓头发。索性就一剪子卡察完事。”
“陈哥呢？”吴哥问道，陈晨是萧笛的经纪人，他们四个人一起从京都出发来港岛的。
“他忙着给亲戚和朋友代购，今儿个是我单独行动，”萧笛不甚在意。
“看看萧老哥，省心省力，小谢多学着点儿，”吴哥跟谢清岱开着玩笑说道。
谢清岱阴阳怪气道：“萧哥功成名就，我是得多学着点。”
萧笛爽朗道：“快别捧杀！我就是十八线男配，这辈子就认命了。你们小年轻前途无量。尤其是小谢同学科班出身，魔都戏剧学院，是吧？我做梦都想着，当年也能上大学就好了。拍戏的时候，和人也有话题聊。”
谢清岱少年脾性，闻言，软软地怼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萧哥明明不服老，都来跟我们竞争男主角了，偏要装作与世无争。”
“装个球，”萧笛见谢清岱出言不逊，便也故作直爽，骂骂咧咧：“老子是来竞争男二的。”
“那你——练枪法？”谢清岱目露不解。
林超恬是个大导演，要求严格，眼里容不得沙子。
江湖传言，他在开拍前会安排小测试，如果主角的预备工作不到位，他宁愿毁约也要换人。
因此，有几家公司提前收到林超恬导演海选的消息，早早安排公司的艺人训练枪支器械和简单的武打动作，以博取一丝加分项。
萧笛瞟了眼前的两人，欲言又止，问道：“你们看剧本了吗？里面提了几句男二的戏份，也是要玩枪的。”
“啊，不是只有剧本梗概？”谢清岱疑惑不已，他对男二的戏份毫无印象。
萧笛：“对，剧本是以男主视角的故事梗概，但是附录有三行字，简略地提到男二的角色，欢迎大家毛遂自荐。”
吴哥和谢清岱面面相觑。
这两人，一个是出了名的碎嘴子，十几年前离开校园后，已经丧失耐心读完大段文字的能力。
谢清岱则是典型的跑偏了，在他眼里，只有男主的戏份，压根没往男二想过，他甚至看过附录，但大脑自动删除了和男二相关的记忆。
然而事出有因，毕竟，如果《重装夫妇》是林导先前拍的群像戏类型，别说男二了，男三号都值得一争。
可《重装夫妇》不一样，顾名思义，全副武装的一对夫妇，重头戏肯定是在主角夫妇身上。
即便争到了男二号，又能有多少戏份？
本身就是实验性的枪战爱情电影，林超恬也没想更改剧本，增加男二的戏份。
众所周知，林超恬是魔鬼导演，拍戏的时候可不会怜惜演员，风吹日晒那都是其次，许多危险场景都不准上替身的。
谢清岱自认不是咸鱼，但他也不是万里挑一的奋斗者啊，就是平平无奇的庸庸碌碌的一份子。
非要争《重装夫妇》的男二号，片酬肯定不会太高，估计比不上拍都市情感剧，而且电影的拍摄档期一般会拉得很长，性价比很低。
关键是苦！
林超恬是港岛电影枪战片最后的余晖，他有着那个时代的职业操守，能实景尽量不抠图，能真身上尽量不用替身。
拼尽全力博一个男主角，从此吃老本，这是谢清岱可以接受的。
男二？
呵呵！
“啊，是我想岔了，怎么没听萧哥提起过？”谢清岱找到了删除的记忆，他的确瞄了几眼附录，但没把男二当回事。
萧笛：“我倒是想提起，那会在北美，不知道咋滴，你的训练时间和我错开，想交流也没那条件啊。”
谢清岱尴尬笑了笑，这当然是他故意的。
萧笛又继续放话：“我听说林导八成选好男主了，这次是选男配角。”
“什么？！”谢清岱和吴哥异口同声。
“不过你们也别灰心，好好表现，”萧笛透露着未知来源的消息：“林导是广撒网，不单是给《重装夫妇》找男配。他同时在给下一部片子选演员。下一部电影是他擅长的枪战群像戏，好像叫什么赤海行动。”
“赤海行动，名字就很霸气，”吴哥转头训道：“当初让你学古天珞美黑，你不去，嫌不好看。这次要是落选，亏大发了。林导出了名的懒，用顺手的演员，反会一直复使用的。”
谢清岱懊悔不已，但仍不死心：“萧哥，你的消息哪里来的？保真吗？”
萧笛嘿嘿笑道：“不保真，不保真，我都是道听途说。”
憨厚老哥怼起人来，那是不着痕迹。
谢清岱感觉自己受到严重的内伤。
幸而萧笛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当即拍板：“今儿个咱们算是在外出差，我年纪最大，就让我请客。你们尽管点单。”
“那我们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吴哥旋即喜笑颜开。
他早就听说萧笛为人豪爽，故意挑了一家价格不菲的茶餐厅，今儿个吃死他丫的！
……
港岛，四季酒店。
下午两点，江阳收到微信消息，与钟源他们在楼下的展厅会和。
前几天的小型海选属于开胃菜，相当于提前批录取。
今天下午才是重头戏，据说林导亲临现场，且全程录像。
“你们收到消息了吗？女主角已经确定，今天会和竞选演员在第二轮搭戏，”李柏林问道。
谢清岱瞄了一眼经纪人吴哥，深感无力，消息从来都是别人透露：“谁呀？”
“不知道，”李柏林摇头道。
谢清岱眼珠子一转：“笨啊，查一查四季酒店有哪些女明星。”
“这个你得问阳仔。”
江阳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四季酒店有赵锦芒、尹可宁和倪嘉，但是都在和我拍戏，没听她们提起林导的新电影。”
说起这个，谢清岱来了兴趣：“你那视频我看到了，带她们五排那个。”
“哦？”江阳提眉：“谢神竟然关注了我？”
谢清岱撇嘴：“切，我就看看和你搭档的女艺人。你没参加那个恋综前，整天发你们家的翠花，我早就取关了。”
“哈哈，有没有给我点赞？”江阳笑道。
谢清岱长了一张没受人欺负的脸，喜怒形于色，江阳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逗他玩儿。
“有，”谢清岱说道：“误触了，我后面又给取消了。”
“没事，谢神给我贡献浏览量，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支持，”江阳笑眯眯说道。
谢清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顿时不说话了。
这时候，前方的工作人员高声喊话，开始安排海选的人员依次进场。
江阳他们进入后，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大学教室的阶梯式会议厅。
海选的人乌泱泱一大堆，有八九十个人，再加上陪同而来的凑热闹的编外人员，瞬时挤满了会议厅。
一般而言，导演们安排试戏会区分等候区和试戏区，试戏的演员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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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导是个懒人，懒得搞那些，直接喊人把海选的人搞进来，当面PK。
如果因为人多就表演变形，那这种演员不要也罢。
人一多，吵吵嚷嚷，像是清晨的菜市场。
“喂，安静！”
讲台上，一个少白发的青壮年男人戴着耳麦喊道：“我叫汪尊，也是林超恬导演的特别助理，今天的海选由我统筹安排。按照登记表，我喊名字，那人就上来取号码牌以及反馈表。到时候按照号码牌试戏，喊到你人，只等十五秒，人不在，资格取消！”
会议厅的环绕式音响设备传递出汪尊的讯息，众人不再闲聊，听着指令。
江阳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点。
谢清岱的吴姓经纪人是个话痨，坐在他旁边，从坐下就逼逼叨、逼逼叨的，江阳忍得很辛苦。
编剧是文字爱好者，天然喜欢安静。
吴哥十分聒噪，这令江阳浑身难受。
“朱宏亮！”汪尊喊道。
“这里，”一个眉眼俊俏的麦色帅哥起立喊道，小跑着上台，拿着表格和号码牌下来。
“在这里郑重声明，”汪尊察觉到忘记披露重要内容，补充说道：“我们这次海选不止是为《重装夫妇》选角，而是在建立一个人才库。只要你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林导后续会在人才库挑选青年才俊。”
这时，诸人开始交头接耳，眼神里露出意外之喜。
就算没选上《重装夫妇》，能进入林导的人才库，那也挺好，万一哪天就起飞了呢。
“李柏林，”汪尊高喊。
“来了，”李柏林举手。
当李柏林下台后，江阳等人把他围起来，翻看反馈表。
表格上，除了基本信息以外，更有一些主观题，譬如说，「作为专业演员，你是如何敬业的？」。
江阳一看，知道这就是态度题。
没有实践经验的演员，回答这种问题就会很笼统，全是套话。
“江——阳？”汪尊原本公事公办的粗旷嗓音停顿片刻，尾音上扬，似乎带着疑问。
会议厅的青年候选人敏锐的察觉到语气的轻微变化，齐刷刷向江阳看来。
江阳虽然没什么影视作品，但最近靠着《恋爱实录3》在各大平台刷屏，存在感很强。
这些青年演员，不乏在火爆剧集中崭露头角的实力派，更有和华龙兄弟齐名的几个公司的男演员在场。
周围鼓噪起来，他们当然一眼认出火爆全网的渣男哥。
江阳在社死般的目光下，飞一般上台。
汪尊见到他人，手里攥着号码牌，没有给他的意思：“真是你啊，你跑来干什么？”
因为他还带着麦，说话声依旧很大，响彻全场，整个会议厅的人都听得到。
江阳的第一反应是：您认识我？
哦，如果他看《恋爱实录3》的话，应该知道我的。
可是这幅奇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综艺咖不能参加海选？
公示里没提到这茬啊！
“我在楼上住着，陪朋友来凑热闹，”江阳不清楚汪尊的话外之音，装傻充愣地说道。
汪尊接受了这个回答，点头问道：“这样啊，那号码牌要给你吗？”
江阳愈发困惑，他隐约觉得有一条十分重要的消息没有同步上，于是拿出万金油的话来搪塞：“您看着办？不影响你们工作就行。”
“想起来了，你和顾导在忙活一个电影，”汪尊把号码牌递出去：“拿去玩吧！”
这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去玩泥巴。
江阳迷迷湖湖地下台，抬头一看，见到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盯着自己。
下意识的，他想要低头匆匆入座，但赵胜男耳提面命，疯狂给他灌输自己是反派代言人的观念，江阳决定用生活实践角色，他提着一口气，昂首挺胸，迈着正常的步伐回归座位。
“那大哥和你认识？”李柏林问道。
旁边，钟源和谢清岱以及吴哥看过来。
“我不认识啊，我没印象，”江阳一脸懵逼。
吴哥一副我很懂的表情，说道：“你那个恋爱综艺挺火的，我听说是中年妇女的最爱，可能他女儿和老婆都在追吧。”
江阳摊手：“不至于反馈表都不给我吧！”
“完蛋了，”吴哥叹息一声：“肯定是你在恋爱综艺里树立的渣男人设太深，汪尊对你没有好印象，觉得你是本色演出，在他这儿就把你给毙掉了。”
江阳觉得实属无稽之谈，但拿不出真凭实据去驳斥：“我就想安静地打个酱油。闹这一出，我还不如跟楼上的姐姐妹妹们去五排。”
“没事儿，”钟源劝慰道：“汪尊大哥可是林导的得力干将，咋可能因为那破事对你有看法。放宽心！”
江阳笑了笑，不置可否。
台上，汪尊仍在发放号码牌。
江阳思量片刻，打好腹稿，发消息给赵胜男，请她帮忙分析此事。
等汪尊发完号码牌，赵胜男都一直没回消息。
这时候，汪尊开始组织试戏，他按照号码牌的顺序叫人上台试戏，搭戏的是一个青年反串的女主角。
在这第一轮，汪尊却把江阳跳了过去。
这个举动令许多人回头观望，似乎在探寻两人是否有着旧怨，也有人很好奇江阳脸皮那么厚，怎么还没拂袖而去。
吴哥叽叽歪歪：“这人呐，不能标新立异，要考虑社会影响。你呀，可算是被赵胜男带沟里去了。可千万不能任由她摆布，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赵姐挺好的，”江阳最烦别人教他做事，回了一个软钉子：“像我这样的年纪，像我编剧出身的稚嫩演员，刚出道就出演两个电影的男主，跟一众叫的上名字的女明星合作。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新人了。”
吴哥哑口无言，半晌后，絮絮叨叨：“那可不一定，你主要是外形条件好。如果张淼签了你，运作一番，那形象多好，当个伟光正的英雄人物。”
江阳摇头：“我觉得以我的演技，或许得磨练几年，才能出演跟我外形不符的角色。红花绿叶相辅相成。一部精彩的电影，必然是因为反派角色具有魅力，这样才塑造出主角的英雄气概。
如果反派弱智，不堪一击，那这样的电影和手撕鬼子有什么区别？主角和反派是一体两面，互相成就的。”
吴哥遭遇三连击，被怼的难受，幽幽地瞅了江阳一眼，皮笑肉不笑，故左右而言其他：“你性格外放，比小谢开朗，话也多一点。”
噗——
钟源和李柏林闻言笑场。
你一个碎嘴子竟然评价我们的阳仔话多。
阳仔是出了名的高冷，不大爱说话的内秀型男生。
吴哥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的诙谐幽默引得那两人发笑，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这边四人热热闹闹，另一边，谢清岱执笔深思，认真的在填表格，压根没理会他们的闲聊。
不一会儿，会议厅出现了一阵口哨声，鼓掌声也从稀稀拉拉，变成了掌声雷动。
原来，电影的女主角在此刻现身，要为第二轮的竞选者搭戏。
“谁呀？”李柏林跳起来看。
“前面的疯狗嘛，阶梯教室让你们搞的看不见前面，”李柏林骂骂咧咧。
“哇塞，井甜！”李柏林蹦得老高，扭头说道，眼神里满是惊艳。
钟源问道：“井甜不是你们九音文化的大师姐？”
“对，”江阳没有听说过此事，他揣摩道：“十有八九是张淼大神牵线搭桥。”
李柏林酸酸的：“李劲那二货，怎么抱上张淼这尊大神的大腿。”
“肃静！肃静！”汪尊喊道，语气威严：“全都给我坐下！听我指挥。第二轮选拔开始，李柏林上台试戏。”
会议厅终于归于平静。
井甜身穿绣着白牡丹的旗袍，笑盈盈地盯着众人，
江阳隔着老远，发现她的皮肤是一种会发光的白，如同温润的暖玉。
奇怪，当时见陆子芃也是这种状态，难道这就叫明星白？
在镜头中，井甜稍显富态，这是因为图像是2D的，现实世界却是3D，镜头自带把人拍胖的天然属性。
这一次，近距离观看，许多人才发现，井甜当真如古人提到过的描写词：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江阳以自身的审美思考，他猜测喜欢皮包骨头的男生并不多，正常体态略微胖一点点，那最好不过了。
井甜堪称其中的代表。
这时，李柏林已经上台。
开始前，他和井甜说了几句话，逗得井甜露出笑容，还往江阳这边看了一眼。
吴哥又开始了，他像一个弹幕成精，总是在实时解说：“你们猜这小子说了什么？我觉得呀，男生不要太轻浮了，别以为逗女孩子笑了，她们就会爱上你，人要沉——”
谢清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吴哥，安静一点，听他们对话！”
吴哥见状，发觉周围几人扭头看他，似乎也多有不满，只得委屈地压抑住碎嘴子的欲望，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
李柏林和井甜都没有带麦，所以必须保持安静，才能一字不漏地听清他们的台词。
三分钟后，两人饰演的片段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