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点一刻。
江阳早早起床，花了一刻钟洗漱完毕。
草草吃过早餐，立马往楼下的化妆室赶去。
折磨了四十分钟，总算弄好了妆容。
万豪酒店就在隔壁的另一条街，步行过去，抵达时，已经是七点二十分了。
在工作人员围起来的警戒线里，江阳一眼看见了披着黑发的赵锦芒，聘婷秀雅，一双眼睛带着灵气，四处张望。
与此同时，小姑娘也瞧见了他，挥了挥小手，很热情地起身迎接。
“早上好啊，好久不见，”江阳打招呼道。
赵锦芒抿嘴一笑，反倒是唱起了歌：“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不敢打给你——”
江阳瞬间明了，这是在揶揄自己“三女争夫”的名场面视频。
他不止一次在微拉格和B站上看到DJ版的三女争夫片段，也知道沈天宜冒雨跑步的那段最火，但没料到连赵锦芒都看过。
“你咋看那玩意儿？”江阳觉得两人亲近了一些，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前两季我都只看了开头，发现他们只是撒狗粮就不追了，你们这一季是真的精彩，”赵锦芒掰扯着手指头，念叨：“情节跌宕起伏，矛盾冲突剧烈。节目组应该有专门的编剧吧？嗯，我猜不止一个编剧。”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江阳打了个响指：“bingo，是有一个专业的编剧团，听说有七八个人。”
赵锦芒咯咯笑道：“我已经是你作为影评人的忠实粉丝啦！”
“什么？”江阳不太习惯赵锦芒天马行空的对话方式。
赵锦芒：“我刷到一个短视频，里面把你公布了你所有社交媒体的账号。我拜读完你在多瓣上的三百三十七篇影评。想称呼您一句大评论家！”
“啊，这个呀，”江阳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
自从进入魔都戏剧学院，江阳便听从老师的吩咐，在业余时间积累阅片量。
但凡看完一部电影，就要从专业的角度结构分析，用文字梳理思路并记录心路历程。
基本上，他每看完十部电影，就会挑最出色的一部来写长篇影评，篇幅通常在一千字到三千字不等。
用文字去结构电影，换不同的视角来剖析文艺作品折射的现实百态。
莫名的，他在多瓣上小有名气。
但江阳记得自己的账号是‘晋城书剑人’，也不知道那群人怎么扒出来的。
“其实吧，这个是我们大一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写顺手了，就保持下来这个习惯，”江阳说道，他闻到赵锦芒秀发的清香。
“千万别停！”赵锦芒的眼睛带着崇拜，亮晶晶的：“我看你在拍摄《恋爱实录3》的时候还更新了《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影评。”
江阳：“哈，我那会是读了一本书，就是李安导演口述自传的《十年一觉电影梦》，就重温了这部电影。”
“写得很好，从八个视角解读，读完后荡气回肠，”赵锦芒双手抱拳：“小女子佩服。”
江阳：“可惜我个人演技，咳咳，得向你学习。对了，听说你是中戏艺考的全国第一？”
生人见面，免不了互相吹捧。
“是我，但其实因为我参演过许多作品，在老师们那里有加成，所以分数才高。”赵锦芒略微羞涩地笑着，她转移话题问道：“听章导说，你在两个剧组间流通？”
江阳：“是的，章导是另一部电影都副导演。”
赵锦芒：“他们拍的什么？”
江阳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额，和这个差不多。都市爱情剧，霸道总裁那一套。”
“哦，完美契合，你要去演底层人民那也不合适，”赵锦芒笑道。
江阳：“可我就是底层……我小时候放羊、割麦子、掰玉米，一样没落下。人靠衣装吧，你看我染个黄头发，胳膊纹身，穿上紧身衣裤和锃光瓦亮的豆豆鞋，不也是精神小伙？”
“emmm……”赵锦芒沉思片刻，笑道：“那也不像，你的脸自带贵气。”
江阳一顿：“那——谢谢夸奖。”
赵锦芒：“说真的，你的多瓣影评要坚持更新哦。我看上次都是快两个月前了。”
“最近太忙了，”江阳感慨，自己也没时间集中精力完整地看一部电影。
赵锦芒：“那我可以点一部电影吗？”
江阳：“哦？我很好奇你喜欢什么类型。你说吧。”
赵锦芒：“我想看你写《海边的曼彻斯特》。”
“我勒个去，一上来就整个大的，”江阳拧眉吐槽：“我当初看完第一遍，大半个月没缓过来。现在不敢看第二遍。”
《海边的曼彻斯特》讲述的故事十分虐心：男主角因为疏忽，导致自己的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妻子痛哭着和他离婚。
他远离故土，孑然一身，独自饮泣自己酿的苦酒，苟延残喘，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直到男主的哥哥去世，自己必须去照顾未成年的侄子，回到了家乡，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触动人心的影视作品总是把视角放在三线城市或者小镇居民的日常生活，压抑又枯燥，但好像这就是许多人的真实写照，就像绝大部分人的青春不会经历早恋和堕胎，二流作品却不会缺少这些元素。
赵锦芒：“嗯，我也是。我比你更惨。我前一天看完了《活着》，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又看完这部电影，顿时人都阴郁了。”
江阳：“哈哈，那还是你惨。”
两个人相谈甚欢。
远处，章润泽和闫肃并肩走来，见状，相视一笑。
“哎，我说这个渣男哥啊，怎么有一股气质。无论和谁在一起说说话，笑一笑，就像是情侣，”章润泽说道；“就是跟谁都很有夫妻相。你像那个彭宇顺，要么像别人哥哥，要么像别人备胎，他演爱情戏，我总觉得别扭。”
闫肃微笑道：“章导，您不上网？您之前说江阳人尽可妻，他给写到了微拉格的个人签名去了。B站上很多人就拉郎配，乱剪辑江阳和其他次元角色的CP。”
“B站啊，我不怎么上去，”章导说道：“但是我听说有人剪了林黛玉和伏地魔的CP。怎么，都有渣男哥和谁的CP？”
闫肃：“超级多。有江阳跟各个版本的潘金莲和阎婆惜一类女角色，也有江阳和灭绝师太、裘千尺、雪姨、容嬷嬷、桂嬷嬷。”
“容嬷嬷和桂嬷嬷？哈哈哈哈哈，”章润泽发出久违的放肆的大笑：“一会把链接发给我。”
“还有更离谱的呢，”闫肃说道：“前段时间，我们和江阳环球旅行，拍摄诈骗王的社交媒体的素材。然后他把一些我弃掉的照片和视频发出去了，就被剪成了拉郎配的恶搞视频。”
“那能有什么？”章润泽很好奇。
“有啊，江阳和印度巨蜥、江阳和热带雨林的原始部落的胸部下垂黑皮女战士，江阳和船舰上的眉清目秀的小山羊，”闫肃摇头笑道：“这群网友，也不怕律师函。但是话说回来，剪的蛮有水平，配乐也不错。有点帝国大厦上金刚和美女组合的感觉。”
章润泽想起了赵胜男的行事风格，笑道：“放心，火成这样，他们公司指不定有多开心。”
一边说着，迎来了江阳和赵锦芒。
两人停止说笑，一起过来向章导问好。
江阳打完招呼，见章润泽导演对自己露出诡异且变态的笑，背后发寒，殊不知两位看似正经的导演，很不正经地在讨论自己跨物种的CP。
“准备好了？”章润泽问道。
两人齐齐点头。
“行，那就开始。”
……
两个半小时后，万豪酒店的戏份拍摄完毕。
“一起吃个饭？”闫肃说道：“章导去锦官城的友台演讲，咱们可以在酒店吃个自助西餐。”
江阳便和龙帆说了此事，三个人就独自留在万豪酒店。
等各自挑选好吃食，一起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锦芒最近辛苦了，”闫肃说道，见江阳目露疑惑，他耐心解释；“她饰演的陈萌萌在高中时候是个胖妞，因为体型遭受霸凌，所以性格自卑。锦芒就为此增肥拍高中戏份，前几天又在疯狂减肥。”
“难怪……”江阳点头：“我就说试戏那会，她怎么胖嘟嘟的，我以为是没长开，婴儿肥呢。”
赵锦芒吐槽：“霸凌的戏份也不好拍。有一段是她们给我扔臭鸡蛋，扔又扔不准，有时扔准了，章导又嫌弃鸡蛋碎开的方式不好，反复重拍。”
“嗯，我记得，拍了二十六次，”闫肃补充道，他更是记得赵锦芒毫无怨言，像一个真正的演员。
江阳：“被扔了二十六次臭鸡蛋？”
赵锦芒：“是呢。哎，真羡慕渣男哥。”
江阳本来想诉苦，说一说环球旅行的拍摄也很累，尤其是南非、印度和热带雨林部分。
但一想到赵锦芒拍摄《流浪地球》的时候，年纪那么小，却要套着厚厚的宇航服在夏天拍戏。
貌似当年因为剧组的资金紧张，赵锦芒的片酬只有五万。
这么一想，自己真的是天之骄子，便把吐槽的想法压下。
于是同时，江阳暗自窃喜赵锦芒稍显外露的性格。
他对如今娱乐圈的00后小花了解不多，最火的张丹斐貌似性格文静内向。
江阳刷到过她常驻的《幸福的田园生活》片段，对其有点儿印象，是那种惜字如金的女孩。
他先前还担心赵锦芒也是如此，那沟通交流起来可太难受了。
幸好不是！
吃到一半，赵锦芒提议去挖点冰淇淋，江阳想到要保持身材就婉拒了。
江阳看了一会手机，前去挖冰淇淋的两人说笑着回来。
“大评论家，听锦芒说，原来你在多瓣上发表了三百多篇长文影评啊？”闫肃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江阳哈哈笑道：“对不起，我只一个编剧。”
“这些文字工作才是我的本职。”
“优秀！我以后每天晚上临睡前，要仔细研读一下，”闫肃努力地捣碎冰淇淋。
“渣男哥，我帮你舀了半碗香草冰淇淋，”赵锦芒推过来一个小碗。
江阳：“啊，我不是说了不吃？”
赵锦芒闭着眼睛，半是央求，半是撒娇，说道：“渣男哥，你不要辜负任何一个女生的期望。陪我吃半碗吧，然后咱们一起减肥。”
现在她的经纪人不在，小女孩憋了许久，内心挣扎后，还是向甜食投降。
但是又心生惭愧，就像是中学生逃课，喜欢拉帮结派，仿佛人多了，罪孽感就会减轻。
江阳本想拒绝，但是两人初相识，再者转念一想，他也是疲于奔命，劳苦了几十天了，就当犒劳自己。
“行，一起堕落！”江阳拿起勺子。
“锦芒后面有什么打算吗？”闫肃问道：“还要演闺女、妹妹这种角色？”
“想转型了，”赵锦芒低着头，用刀叉在跟冻成砖块的冰淇淋较劲：“我是想接一点女主戏。但是竞争太激烈了。”
“你有什么特别想合作的？”闫肃说道。
“emmm……”赵锦芒伸出舌头，用味蕾感触冰凉香甜的甜点：“如果说电影，我想跟顾飞红、藤子华导演合作；电视剧的话，我肯定想跟山影集团合作。”
闫肃点头说道：“规划清晰，不错。顾飞红主打文艺，藤子华是都市商业。但是据我所知，顾飞红息影了，藤子华在转型。”
“嗯，影坛是多事之秋，许多大佬都在蛰伏，”赵锦芒叹气，眼神中有一丝迷茫。
因为互联网新势力的下场，原本的几大娱乐公司鼎立的局势变得波诡云谲。
“山影集团，”闫肃一顿：“哎，江阳倒是可以帮你。”
“我？”江阳口中含着一大块冷冻的冰淇淋，牙龈都冻疼了：“我不认识山影集团的人啊。”
“我记得张淼在山影集团有很深的人脉关系，他不是和赵胜男老师合作开新公司？”闫肃说道：“当然，我只是凭记忆说说，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江阳：“没事，那我帮忙问一句。”
“啊？真的吗？”赵锦芒目露精光，脸上是遮不住的愉悦：“谢谢渣，不对，谢谢江阳老师。”
“你——”江阳被搞得哭笑不得：“八字没一撇呢。”
“不，不，”赵锦芒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是不晓得张淼大神的威名。能提一嘴，留下印象也是很好的了。我可不想一直演女儿和妹妹啊。”
江阳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焦虑，心中顿时了然。
赵锦芒算是童星出道，纵观娱乐圈，从童星转型成功的明星寥寥无几，多少人气王最终折戟沉沙。
光是他觉得可惜的就有施小龙，曾经和花旦李冰合作拍摄红遍大江南北的《少年包青天》，也有参演过《九岁县太爷》的曹骏。
尤其是在张丹斐成功转型后，赵锦芒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