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
“晚安！”
陶书旻笑着向柯克和江阳道别，他们早早从一楼大厅回到了房间。
楼下只有殷雨和周星熙在看爱情电影，你侬我侬，现做现卖狗粮，大家看不下去了，纷纷上楼。
陶书旻点亮床头的呼吸灯，把纸雕灯摆放好位置，然后关掉大灯。
屋子里变得朦胧，罩着一层淡黄光辉，窗外则是铅灰色的荧光夜幕。
纸雕灯在橘色呼吸灯的照耀下，通透晶莹，制作者的手工艺精湛，把梧桐树剪切的栩栩如生。
陶书旻看到两个小孩背对着自己，指着橘色呼吸灯，放佛在谈论平原上的落日。
“好美！”陶书旻蹲在地上，露出了傻笑，自言自语：“谢谢你，我很喜欢。”
静静地发了一会呆，脚都蹲麻了，陶书旻起身拍照。
一边拍照，忍不住唱起歌来。
【喜欢看你紧紧皱眉，叫我胆小鬼。你的表情大过于朋友的暧昧】
【奇怪的直觉，错误的定位，对你……我有点胆怯】
【我在我的世界，不能犯规，你在你的世界，笑我无所谓】
最近，她很喜欢哼唱这首梁咏琪的《胆小鬼》，没有丝毫的刻意，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放佛旋律就在喉咙上蓄势待发，稍微晃一下身子，歌声就从身体飘飞出来。
陶书旻思量过：它不仅承载了自己和父母最和睦最甜蜜的时光，而且接棒了江阳的到来。
她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当初在海底世界的喷泉前，为什么他用萨克斯吹的是这首《胆小鬼》。
没问出的问题就停在过去，陶书旻心中想到。
床头的呼吸灯可以调节颜色：紫红橙黄，陶书旻就按着玩儿，轮换各个角度拍照。
拍完照自然是要修图的。
尽兴后，陶书旻打开大灯，坐在床上捣鼓修图软件。
过了一会，V信提示有一条信息。
她点进去看，是艺馨工作室的家长群，艺馨工作室是她和母亲的艺术培训班名称。
有一个家长发了一段短视频，视频里的小男孩穿着缩小版的汉代丞相服，脖子上却戴着现代的红领巾，奶声奶气地朗诵《出师表》。
地点应该是在幼儿园，一圈小朋友围着小男孩观看表演。
当听到小男孩甩着宽大的衣袖，正色说道：“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陶书旻捂着嘴笑个不停。
“哈哈，好可爱，好萌，好逗，”陶书旻记得这个小男孩，名叫陈屿。
陈屿的父母是知识分子，也是著名的鸡娃家长，在陈屿三岁时就送来艺馨工作室学习钢琴。
看完视频，陶书旻打字回复：【哈哈哈，太搞笑了，陈屿小朋友真是个开心果】。
陈屿妈妈回道：【陈屿也很喜欢陶老师呢，我们家陈屿过目不忘，他爸给他读了三遍，他就能全文背诵了】。
家长群里自然是一通吹捧，全都是逢场作戏、人情世故。
这时，陶母林仙芝发来了私信：【书旻，你在家长群说那话不合适吧？】
陶书旻一愣，退出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没看出问题：【？】
林仙芝：【不觉得陈屿的朗诵很可爱吗？】
陶书旻：【是啊，很可爱，也很搞笑，我笑得肚子疼。】
林仙芝：【说一个人“搞笑”，明明就是贬义词。我感觉特别不妥，你私底下找陈屿妈妈聊聊，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陶书旻的精致脸蛋皱成一团，母亲总是令她摸不着头脑，她说的的语气不容置疑，一如既往的令人窒息。
陶书旻想到了父亲，心里有了底气：【我没有贬义，我觉得他很好玩，就可以说他很搞笑呀】。
林仙芝：【你也太搞笑了。你看这个情境下，这句话就是贬义了】。
陶书旻：【不一样啊，你是故意怼我】。
林仙芝：【你不如问问，其他人？】
陶书旻：【不问了。你对，我不跟你争了。没意义】
林仙芝：【你没觉得我对，但确实没意义。因为互不理解，妈妈这么谨慎地指出你的毛病，不是为了你好？】
陶书旻：【你觉得我说他搞笑是在讽刺他？】
林仙芝：【有点偏差，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妈妈还有一种你不听话了，咱们母女互不理解的失落。】
陶书旻：【有必要吗？我嘲讽一个几岁的小孩。】
林仙芝：【不是……无论本意如何，而是你说出来的话，在别人看来，就是这个意思呐。】
陶书旻：【我不想说话了】
林仙芝：【妈妈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我都在很尽力描述我的感受，你生什么气】
陶书旻：【首先，好笑不一定是嘲讽；其次，我没活到需要去嘲讽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来获得满足感，何况他还是我的学生。】
林仙芝：【重点不是这个，你不如问你的朋友们去？】
陶书旻：【拜您所赐，我没有什么朋友】
林仙芝：【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个人礼貌原因？你说话很过分，自己的学生都一通贬低，你怎么交朋友？现在怪妈妈了？】
陶书旻：【你觉得可爱，我觉得很好笑，怎么就是我的不对了？人家陈屿妈妈也没说什么啊？说不定和我一起笑，觉得小陈屿很萌，也很好玩】
林仙芝：【社会上的成人互相客套，不开心也不会直说啊。我觉得换任何人都会有点不太舒服，陈屿妈妈自然不是例外】
陶书旻：【。。。】
林仙芝：【你不要给妈妈发这个，我看见就头大。母女间不能心平气和的沟通吗？】
陶书旻：【好吧，那我以后不说别人搞笑了】
林仙芝：【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妈妈一点共情和理解很难吗？】
陶书旻：【行】
林仙芝：【你为什么要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呢，好像妈妈在逼你接受一套很错误的准则】
陶书旻：【这件事打住，行吗？】
林仙芝：【你在不高兴什么呢！】
陶书旻：【我去洗澡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林仙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妈妈会害你？你总是一意孤行，也很没有礼貌。你作为老师说自己学生搞笑，你知道陈屿妈妈多难受吗？】
陶书旻放下手机，看着母亲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快要呼吸不畅了。
她揉搓着头发，心乱如麻。
陶书旻去卫生间用冷水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要是有了孩子，别人说我孩子搞笑，我会生气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具体要看情境。”
“算了，先找陈屿妈妈探探口风吧！”
本来她不当回事，但是母亲再三强调，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陶书旻点开陈屿妈妈的对话框，想询问自己说陈屿搞笑是否给她造成了困扰，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烦躁得很，点开了陈屿妈妈的朋友圈：我最可爱的小陈屿朗诵表演，不苟言笑的陶老师认证过的开心果！
看了一下时间，五分钟前发的。
点进去短视频，陶书旻发现有一个网友回复：【笑不活了，好可爱的诸葛丞相。】
陈屿妈妈回道：【哈哈，我们家陈屿就是小天使，专门给大家带来欢乐！】
“那就说明人家妈妈也没在意，搞笑怎么就不尊重人了？”